老宅的木门在晨雾中吱呀作响，南征后背紧贴砖墙。

宋老虎的皮靴声从巷口传来，身后跟着五个持枪护院。

陈阿狗把紫檀骰盅砸在八仙桌上，六枚铜骰滚出绿锈："赌你祖宅地契，赔率一赔三。"

南征食指抹过骰面，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个月前——

老乞丐用竹筷抽他手背："磁石嵌在四点凹槽，听声辨位要盯骰子落桌的震颤。"

"要赌就赌命。"南征突然攥住骰盅，"再加你腰间那把撸子。"

宋老虎的烟斗在桌面敲出火星："有种！"

记忆中，这三个月南征每天寅时蹲马步听鸡鸣，卯时用缝衣针穿洒落的骰子。

老乞丐说千门功夫七分在耳，剩下三分在腕子暗劲。

骰盅扣桌的刹那，南征左手小指猛击桌腿。

三枚骰子内部的磁石应声碎裂，陈阿狗虎口震得发麻。

"开盅！"

南征掀开骰盅，六枚骰子齐刷刷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发黑的磁芯。陈阿狗要去摸枪，被宋老虎按住肩膀。

护院们的枪栓同时拉动，而南征却听见房梁传来三声叩击——是老乞丐在瓦片上打的暗号。

骰盅砸在桌上发出闷响，六枚铜骰滴溜溜转着。南征盯着陈阿狗握枪的手，那虎口的老茧在油灯下泛着油光。

"双六！"

陈阿狗突然拍桌大笑，唾沫星子溅到骰面上。

南征的指甲抠进桌缝——这不对，师父明明说过磁石嵌在四点。

宋老虎的烟斗重重敲在骰盅上："小崽子还想翻盘？"

紫檀木裂开的瞬间，南征瞥见骰子内部的铅芯。

他猛地撞翻油灯，滚烫的灯油泼在陈阿狗裤裆上。

"操你娘！"

陈阿狗跳脚骂街时，南征的袖口擦过他衣兜。那枚灌了水银的骰子悄无声息滑进对方口袋，这是他三天前从赌档顺来的证物。

枪栓拉响的刹那，南征扯着嗓子喊："他出千！"

陈阿狗掏枪的动作带出那枚泛着汞光的骰子，咕噜噜滚到宋老虎蟒皮靴边。

满堂死寂中，骰子裂成两半，水银在青砖上聚成毒珠。

宋老虎的烟斗摔在地上溅起火星："宰了这小畜生！"

五个护院同时拉栓上膛。

恰在此时，房梁突然炸开瓦片，老乞丐倒悬着劈下柴刀。

最先响起的不是枪声，而是刀刃斩断手指的闷响——一个持枪的护院惊愕地看着自己食指在地上弹跳。

"地趟刀！"

老乞丐的吼声震得梁上灰簌簌直落。

南征就势滚进桌底，柴刀贴着青砖横扫护院脚踝，惨叫声中，三个护院登时倒地。

射出的子弹擦着南征耳廓打进砖缝，老乞丐突然旋身将他护在怀里。

南征听见布料撕裂声，接着是师父闷哼——三颗子弹全嵌进那件破棉袄。

"走窗！"

老乞丐甩出柴刀劈灭油灯，黑暗里响起宋老虎的咒骂。

南征摸到窗框时，师父的血已经浸透他后背。

终于，警笛声刺破夜空，街面传来皮靴踏地声。宋老虎踹翻八仙桌："撤！"

陈阿狗临走前朝暗处放了两枪，子弹打在老乞丐先前站立的砖墙上，但终于是转身离开。

南征攥着师父的衣襟翻出后巷，掌心黏稠的血混着冷汗。

"要杀狼，先学当蛇！"

这是三个月前坟地里老乞丐说的话。

忽然间，

警笛声撕开雨幕，南征架着老乞丐钻进染坊后巷。

师父的血混着雨水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红线，像极了那日南姨棺前洒落的朱砂。

"师傅，撑住啊！"南征扯下衣摆堵住师父腰间的枪伤，手指触到黏腻的伤口时猛地一颤——三个月前娘咳血而亡时，被褥也是这般湿冷。

老乞丐突然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听好...千门八将不是要你当骗子。"

血沫从嘴角溢出，在雨水中晕成淡红，"正将做局、反将破局、提将善后...咳咳..."

南征盯着师父凹陷的眼窝，突然发现他左耳缺了半块——和赌坊墙上通缉令的照片一模一样。

"要杀狼先学当蛇"，这句话在脑海反复翻涌。

染坊二楼传来伙计的吆喝，"条子往东街去了！"

老乞丐突然翻身将南征按在墙根，三米外巡警的皮靴踏碎水洼，手电筒光束扫过他们头顶晾晒的蓝印花布。

南征的指甲抠进砖缝，掌心的地契被血浸透。

他忽然想起那日坟头熄灭的蜡烛——原来有些人活着就是长明灯，照得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老乞丐往他怀里塞了块冰凉的铁牌，"记住..."

警徽在雨夜里泛着幽光，"火将不只是打手，是燎原的星子。"

染坊后门突然洞开，两个蒙面人抬着担架冲出来。

南征刚要摸刀，却见老乞丐熟练地翻身躺上担架，从破棉袄里掏出警哨吹出三长两短。

"去码头找红船。"

师父的声音随担架没入雨幕，染缸里靛蓝的染料在闪电下泛着紫光。

南征握紧铁牌，边缘的警编号刺痛掌心——1914。

他转身撞进暴雨，宋公馆的方向突然腾起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