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灯管突然爆裂了一根，惨绿的光瞬间舔过墙壁，似乎将满墙的刺青图样都唤醒过来。

龙蛇虎豹、神佛鬼魅披着绿光，如同地狱浮屠般，扭曲蠕动。

随着灯丝的嘶鸣声结束，黑暗中，只有我手中纹身针单调刺耳的蜂鸣声还在哀鸣。

我抬眼，瞥向墙角的落地镜。

镜面里，有我俯身的侧影，还有女人伏着的头颅轮廓。

汗珠正从我额角滑下，沿着脖颈似乎要钻入我胸口。

忽然，镜中我脸孔边缘的皮肤像腊一般，无声无息的软化，流淌下来，模糊了五官，融成一团混沌不清的肉色的阴影、

我猛吸一口气，克制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女人背上。

收束心神，针尖重新落下，余光中趴着的女人脑袋缓缓抬起，以人身不可能的姿势扭转过来。

那张平时甜美可爱的脸上此时眉头紧皱，嘴角上抬，怒目圆睁，正是一副夜叉相，也是我准备纹在她背后的图案。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冰冷的窗玻璃上，不知何时映着一双朦胧的眼睛，那轮廓模糊不清，眼内搅动着混沌，两滴鲜红的血泪从眼角流下。

一瞬间我的脊背发凉，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从过去到那天下午……

我叫郑凡，是阴阳绣的第十五代传人。

阴阳绣起源于古老的“刺青”，又叫“纹身”。最初的刺青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的偏北。当时，偏北的萨满教徒会用树汁涂抹身体，画出各种奇特的图案，以表达对神灵的敬畏和恐惧。据说有些刺青还被赋予了神力。

据说上古时期的人皇伏羲右臂上的刺青是一只飞天虎，因此他拥有了超凡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刺青一直传承下来，到了宋朝时达到鼎盛。著名小说《水浒传》里，不少英雄好汉都有漂亮的刺青，例如九纹龙史进、花和尚鲁智深、浪子燕青等。鲁智深见到史进时，竖起大拇指夸赞：这身刺青真是太棒了。

全国各地都有刺青文化，而江北一带有一种特别奇特的纹身——阴阳绣。早期的刺青被称为花绣，因此“阴阳绣”就是将阴阳学说融入刺青，让其具备类似护身符或佛牌的功能。

这种技术起源于江北本地的一位巫师。他在为别人刺青时发现，如果用死人的血作为颜料，能让人具有避邪的能力。据《闵南志》记载：有位用尸血刺青的人与同伴游泳时遇到了漩涡，其他人全部遇难，只有他活了下来。

这件事引起了那位巫师的兴趣，他开始专心研究阴阳绣，并广招门徒。于是，这种技法便以“阴阳绣”的名号传播开来。

我小时候跟着师傅学艺，他告诉我：“阴阳绣，调阴阳，生死富贵，平安出入。”意思是以阴阳绣做的纹身可以保佑富贵平安，但也很神秘。

如今随着国家的发展，人们富裕起来，许多有钱人为了求平安，会花费十几万去寺庙求得高僧加持的平安符。照理说，阴阳绣应该有很大的市场需求。可我的师傅偏偏不让我以此谋生，临终前再三嘱咐我不可以碰阴阳绣，否则会有恶报。

这一切还得从那件“关公睁眼杀人”的怪事说起。

那是我刚开始跟师傅学习的那几年，江北治安混乱，黑帮活动频繁。有一次，一个帮派老大非要我师傅给他纹一幅关公像。师傅坚决拒绝了，解释说普通人福气不够，背不动关公，纹了容易惹祸。

师傅没说出的是，武圣关二爷也属阴阳绣范畴，需要极硬的八字才能承受。当时他看了那老大的面相后认为此人性命短暂，不宜纹关公。

那老大不顾一切威胁师傅非要做不可。为此两人还大吵了一架。最终，老大约了一群小弟把工作室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个用刀抵着师傅的腰胁。

无奈之下，师傅答应为他做关公纹身，但声明一切后果自负。

完成整个底图耗时一周之久。就在底图完工之际，那个老大出了事。据说他在泡澡时突然沉入池底，怎么也浮不上来。同在池中的几人都想救他，却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他身上一样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着老大淹死在澡堂中，直到尸体飘浮上来被人捞出放在地上的时候，他背上刚完成的关公刺青……竟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