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肩膀一耸,动作幅度大得能晃下二两灰,脸上挂着无辜又欠揍的笑:“美女,别说十万,现在我兜里连一千块钢镚儿都凑不齐。”
这话半点儿不掺假。
每月那点可怜的生活费,刚到手就得被他那位精打细算的嫂子以“帮你存着娶媳妇”、“家里水管又漏了”等五花八门的理由克扣大半,能活着喘气儿就不错了,十万?天文数字!
“啊?!”对面的女孩像被针猛地扎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僵住。那双原本盛着焦虑和期盼的眼睛里,惊恐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绝望的灰败之色爬满了年轻的脸庞。
十万块!这沉甸甸的数字压得她几乎窒息。
那是她躺在医院里、等着钱续命的父亲最后的希望!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砸锅卖铁才勉强凑出二十万,这十万的缺口,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横亘在生与死之间。
她死死抱着怀里那个旧花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必须卖到十万,没有退路。
女孩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敢真信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太着调的家伙能掏出十万,心底那点微弱的侥幸,不过是溺水者抓住的一根稻草。
此刻,萧凌那句轻飘飘的“一千块都没有”,像一把冰锥,彻底凿碎了她最后一丝幻想。眼前的世界瞬间失焦,旋转着沉入黑暗的深渊,冰冷的绝望从脚底直冲头顶。
萧凌眼瞅着女孩脸色唰地惨白下去,眼神都散了焦,心道不妙,这玩笑开大了!
赶紧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语速飞快地补救:“哎哎,美女别误会!别误会!我虽然现在兜比脸干净,但我保证!保证能帮你弄到你爹治病的钱!绝对够,花不完的那种!”
他拍着胸脯,试图把“靠谱”两个字焊在脸上。
女孩抬起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在沾满灰尘的地面砸出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颤抖着质问:“你拿什么保证?那可是十万!整整十万块钱啊!”每一个字都像浸满了苦涩的泪水。
“十万而已!”萧凌腰杆一挺,下巴微扬,努力营造出一种“小事一桩”的豪迈气场,就差没原地起誓了,
“我萧凌!拿我的人格担保!绝对没问题!妥妥的!”人格?原主那玩意儿早碎成渣了吧?不过现在顶着这壳子的是我,新时代好青年,人格杠杠的!他心里飞快地给自己贴金。
“萧……萧凌?”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她瞪圆了泪眼,死死盯着萧凌的脸,仿佛要重新确认一遍。
紧接着,像是被这个确认的名字彻底击垮,她“哇”地一声,不管不顾地蹲了下去,把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压抑的哭声变成了绝望的嚎啕。
萧凌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又咋了?他满脑袋问号,简直比刚解开的九连环还乱。
哥都拿人格——虽然暂时是二手的——担保了,还想咋样?听这语气,小妞儿认识我?难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债主?不对啊……
他飞快地搜索着原主那混乱不堪的记忆库,试图对上号。
看她哭得这么惨,要是能立刻甩出十万块现金砸她面前多爽,英雄救美还能白捡个宝贝,美滋滋!可惜……他摸了摸比乞丐口袋还干净的裤兜,无奈地撇撇嘴,实力不允许啊!
“那个,美女,”萧凌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声音放软了些,“我手里是真没钱,现金没有,但路子有啊!我带你去鉴宝大……”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想安抚性地拍拍女孩的肩,或者至少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话没说完,变故陡生!
蹲在地上的女孩猛地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她脸上还挂着纵横交错的泪痕,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上面缀着细小的泪珠。
那双红肿的眼睛此刻却喷射出熊熊怒火,如同两簇燃烧的火焰,狠狠地剜了萧凌一眼。那眼神,充满了鄙夷、愤怒和一种被深深欺骗后的痛楚。
下一秒,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萧凌手里还拿着的那个花瓶——那动作快准狠,带着决绝的恨意——转身就要跑!
“喂!”萧凌完全懵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几个意思啊?玩哥呢是不是?一股无名火蹭地窜上心头。
到嘴边的鸭子,还能让你给飞了?这念头一起,身体比脑子更快。他一个大步横跨,像一堵墙似的稳稳挡在了女孩面前,双臂微张,封锁了去路。
“小姑娘,”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但眼神却锐利起来,“你这是……不相信我?”这花瓶关系到老子第一桶金,关系到能不能摆脱‘啃嫂族’的悲惨命运,说啥也不能让你跑了!
“呜呜……你走开!”女孩被他堵住,急得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抱着花瓶连连后退,如同面对洪水猛兽,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拔高,带着尖锐的哭音,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但那泪水却像决堤的洪水,越抹越多。
她紧咬着粉嫩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恨恨地瞪着萧凌:“萧凌!你就是那个萧凌!没想到你这么混蛋!
在学校里欺负别人也就算了,我爸爸……我爸爸现在都病得快不行了,你还要用这种法子骗我取乐!看我着急好玩吗?
告诉你,我们家是穷,但我们不是傻子!不是让你们随便欺负的!”
萧凌瞬间感觉像是被一万头羊驼从心头奔腾而过,头顶仿佛有无数条黑线垂下。尼玛!他在心里疯狂吐槽。
谁特么臭流氓了?谁特么混蛋了?我有那么差劲吗?!一股巨大的冤屈感油然而生。刚重生那会儿被人骂流氓我认了,谁让原主那咸猪手不老实。
可现在,我规规矩矩站这儿,连根手指头都没碰你,纯良得堪比小白兔,怎么又成臭流氓了?这锅背得也太瓷实了吧!
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他差点就要吼回去。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丝异样的感觉攫住了他。等等!这姑娘……怎么越看越眼熟?
萧凌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眉头越皱越紧,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女孩梨花带雨的脸上仔细逡巡。
那眉眼,那轮廓……肯定在哪里见过!是在原主那堆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里吗?
“美女,”萧凌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搞清楚状况,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冒昧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抱着花瓶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那是她的铠甲。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不情不愿地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姚!梦!晨!”
“姚梦晨……”萧凌低声重复着,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他试探着问:“你是……中医大学的?”
姚梦晨咬着唇,戒备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装什么装”。
“啪!”
萧凌猛地一拍自己脑门,力道大得差点把自己拍个趔趄,脸上瞬间浮现出“原来如此”的恍悟表情。难怪瞅着眼熟!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这不就是中医大那位传说中的‘贫民校花’兼学霸女神姚梦晨吗?
印象里,这姑娘永远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穿梭在教室和图书馆之间,像一株顽强生长在石缝里的幽兰,清冷又坚韧。
可惜,原主萧大少的全部心思和荷尔蒙都贡献给了那个他费尽心思想要泡到的校花,对于姚梦晨这种需要真金白银才能靠近的“高岭之花”。
原主那点贫瘠的智商和财力压根够不着,自然也就没怎么上心。两人完全活在两个次元,难怪刚才愣是没认出来!
这么一说……萧凌心里苦笑。
人家姑娘这态度,真是一点都不冤!原主萧凌在中医大的“赫赫威名”简直能止小儿夜啼:仗着家里有点小钱,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技能点满,是个人人喊打的校园恶霸。
自己现在鸠占鹊巢,这顶臭名昭著的大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了自己头上。
姚梦晨这种品学兼优、家境困难的好学生,没当场给他一花瓶都算涵养好了,能相信他才有鬼!
“那个……”萧凌脸上堆起一个极其尴尬、带着点讨好的讪笑,试图缓和这冰点以下的气氛,
“姚梦晨同学,你不相信我……嗯,这个我完全理解,非常理解。”他干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一点。
理解归理解,花瓶不能放跑!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沉重,“你难道不想救你父亲了吗?时间不等人啊。”
“想!我当然想!”姚梦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侮辱的愤怒,“但是我不是傻子!我不会再上你的当!”她把怀里的花瓶抱得更紧,仿佛那是父亲的生命线。
萧凌被她吼得一噎,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你不是傻子,谁是傻子啊?他在心里默默吐槽。抱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满大街当白菜卖,还差点被人用几百块坑走,这操作还不够傻?不过这话现在说出来,估计能当场把她气晕过去。
“咳!”萧凌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策略。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严肃,目光灼灼地盯着姚梦晨的眼睛。
硬的不行,只能打感情牌了。“好,你说你不是傻子,那我问你,我看起来像傻子吗?”他自问自答,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
“我要是想骗你玩,费这么大劲儿图什么?就为了看你哭?我有那么无聊吗?”
姚梦晨被他突然转变的气场和直白的问话镇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萧凌放缓语速,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空气中:“你想救你父亲,这是唯一的办法——选择相信我。或者,”
他指了指她怀里的花瓶,“你可以继续抱着它去碰运气,去求那些古玩店的老板发发善心,或者指望路上撞个大财主。不过……”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她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颊,“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父亲……恐怕也拖不了太久了吧?”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姚梦晨心上。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萧凌心里也没底,但面上丝毫不显。硬抢?那是原主干的事儿,新时代好青年不兴这套。
再说,跟那个什么‘崔大师’一路货色,跌份儿!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姚梦晨的脸,等待她的反应。成败在此一举。
姚梦晨听完这番话,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萧凌那句“拖不了太久”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她眼中的愤怒和戒备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迷茫、痛苦和挣扎。
父亲躺在病床上日渐消瘦的脸庞,母亲绝望的叹息,亲戚们躲闪的眼神……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寄托了全部希望的花瓶,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臭名昭著却又一脸“真诚”的萧凌。
相信他?这比相信母猪会上树还荒谬!可是……继续无望地等待下去吗?
她脸上的表情剧烈地变幻着,贝齿深深陷入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才极其艰难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没有说“信”,但那沉重的点头,和眼中弥漫开的更深一层的绝望与认命,已经清晰地传递了她的选择。
不是相信萧凌,而是她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根,看起来同样充满危险的稻草。
她抱着花瓶的手臂,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