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王绘起身的动作像把刀，斩断了舒影精心铺设的网。
她猛地撑住桌沿站起，木质桌面被带得震颤，杯里冷掉的咖啡晃出深褐涟漪。
“王绘，你就这么走？”她声音拔高，又骤然压成黏稠的蜜糖，指尖蛇一样缠上他小臂棉质袖管，“留我一个人？”
她太熟悉这种猎物的触感。
医科大里那些从县城考出来的男生，衬衫洗得发白，掌心带着廉价香皂味。
只要睫毛多颤几下，声音软三分，他们就会变成提线木偶。
王绘停下。
他目光垂落，扫过她紧扣自己衣袖的猩红甲油，再掠过桌角亮着幽光的手机屏幕——那上面，微信群聊名称“大三妖精窝”的绿框刺眼地浮在录制界面上方。
“录够素材了？”他声音平得像冻湖，两根手指捏住她腕骨，力道不重，却让她整条胳膊触电般僵直，
“医科大大二三班的群，等着看穷小子出丑？”
舒影的呼吸卡在喉咙。
他指尖温度冰得骇人。
王绘抽出手，袖口布料从她掌心滑脱时发出细微的撕拉声。
他最后瞥一眼那仍在偷拍的镜头，嘴角扯出极淡的弧度，像淬了毒的针尖。转身，风衣下摆割开凝滞的空气。
门铃叮当撞响。
舒影钉在原地。咖啡厅暖黄吊灯在她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精心描画的眼线被骤然瞪大的眼眶绷裂，洇开一小片狼狈的墨迹，指甲深深陷进真皮手包。
他怎么会知道？
那手机…明明屏幕朝下…
惊愕只持续了三次心跳。
血液轰然冲上太阳穴，烧得耳膜嗡嗡作响。
好个王绘！一个靠助学贷款活着的泥腿子，竟敢撕她的脸！要不是和徐莉莉她们打赌，赌这穷鬼能不能被她一杯咖啡钓上钩……
掌心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跳出莉莉的催命符：“人呢？视频发来啊！等着开盘呢！”
她狠狠按下锁屏键，漆黑屏幕映出一张因羞怒而扭曲的脸。
“喂…郑伟？”电话接通瞬间，她喉咙里已挤出破碎的哽咽，肩膀恰到好处地轻颤，“我…我在南门咖啡厅…有个男的……”
暮色如泼洒的橙汁，浸透医科大纵横的小径。
风卷过，银杏叶旋成无数金色飞镖，簌簌钉在王绘肩头。
他踏过满地碎金。
脚步不疾不徐，鞋底碾碎枯叶的脆响在寂静的林荫道上有清晰的节奏。
灵力。
稀薄得如同将熄的灰烬，却顽固地缠绕在鼻尖。
从重生在这具孱弱躯壳，这感觉就像沉在浑浊的水底，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锈味。
唯有掌心那枚隐现的古铜钱，传来一丝微弱却恒定的暖流——宇宙至宝，仙域崩毁时随他神魂坠落的唯一火种。
他停在镜月湖边。
水面是倒扣的墨玉盘，几颗星子刺破云层，碎银般洒在波纹上。
这里的“气”，比别处稠密一线。像沙漠里偶然触到的一缕湿风。
盘膝。闭目。
意识沉入黑暗的渊底。
掌心古钱无声浮现，铜绿斑驳的“宇宙至宝”四字流过微不可查的暗金。
稀薄的天地灵气被无形之力牵引，凝成蛛丝般的寒流，钻入毛孔，顺着干涸的经脉艰难推进。
古钱微微一震，蛛丝瞬间淬炼成发亮的银针，刺穿淤塞！
筑基三境：练气，灵窥，识海。
练气如开凿河道。
前世千年，他引星海为洪流。
此刻，却要凭这针尖大的灵力，在这末法时代的废土上，掘出第一抔活泉。
痛楚细密如蚁啮。
冷汗渗出额角，又被夜风舔舐。湖面水汽升腾，无声无息地向他聚拢，在身周形成肉眼难辨的薄雾旋涡。
天光撕开靛蓝天幕时，几道白色身影撞破湖畔的沉寂。
“学长别笑话我了，”女孩声音清凌凌，像冰粒敲在湖面，“黑带四段哪是我能追上的？”
流荧掠了下被晨风吹散的长发。
跆拳道服雪白的腰带勒出柔韧腰线，长腿迈开时，惊起几只啄食草籽的灰雀。
她身侧的秦峰笑容爽朗，目光却黏在她侧脸，像裹了层温热的蜜。
“绝对真心！”秦峰拍胸脯，道服发出啪的脆响，“就你这股狠劲儿，下月校内赛……”
话音戛然而止。
流荧的脚步骤然钉在鹅卵石小径上。
晨光描摹着她陡然僵直的脖颈线条，瞳孔里倒映出镜月湖诡谲的一幕——
上百尾锦鲤！
赤红、鎏金、墨黑…斑斓的鳞片在初阳下折射出金属冷光。
它们静默地悬浮于清澈的水中，头尾相衔，列成五个绝对笔直的方阵，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所有鱼头，无一例外，朝向岸边那块嶙峋的青石！
石上端坐着一个人。
旧夹克，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碎发遮住他低垂的眉眼，露出的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我的…天…”秦峰喉咙里挤出气音，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几个社员像被冻在原地，张着嘴，只有眼珠在震颤的鱼阵和青石上的人影间疯狂移动。
空气凝固了，连风声都屏息。
王绘的睫毛颤了一下。
湖底深处，最后一丝被古钱精炼过的灵气汇入丹田，化作米粒大小的温热火种。
练气初期，成！
他睁开眼。
眸底似有冷电一闪而没，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视野清晰得可怕。
对岸柳条抽芽的嫩尖，水面下摇曳的丝藻，甚至远处社员道服领口脱线的线头…纤毫毕现。他目光扫过那静止的鱼群矩阵，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凡俗生灵，竟也嗅到了灵机？
他起身。
动作牵动气流。
哗啦——！
死寂被瞬间撕碎！
原本凝固的鱼阵轰然炸开！
赤金墨黑的影子疯狂扭动，搅起浑浊的水花和泡沫，箭一般射向幽暗的湖心深处。
水面只留下急剧扩散的涟漪，像被揉皱的绸缎。
岸边，举着手机正要点录制键的女生，僵成了另一尊石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