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湖畔的异象
齐昊猝然回首。
目光如寒刃出鞘,瞬间钉住了湖畔骚动的中心。
余晖正沉溺在未名湖中,泼洒出熔金般的光晕。
舒沁雨的身影恰被这流动的金属液体包裹。
她俯身探向水面,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幽暗的镜面——
就在此刻,齐昊眼底掠过一丝非人的微芒。
空气无声地凝结、挤压。
水汽在她周身悄然汇聚、旋转,形成一圈若有似无的淡蓝光晕。
那光晕纯净得近乎透明,灵动如深海之息,又带着一种原始而冰冷的韵律。
齐昊的视线穿透光晕,仿佛在解剖某种远古的活体结构——一种在此界早已绝迹的纯粹灵性载体,却在眼前这凡俗少女身上无声涌动。
更深处,微弱的、近乎无形的清光在蓝晕中明灭,那是她资助寒门留下的痕迹,一种稀薄的、此界法则勉强承认的“善”之回响。
“你——”齐昊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无形的凿子,轻易穿透风声与远处的喧笑,精准地楔入舒沁雨的耳膜。
那声音带着千载玄冰的重量与质地,“可愿拜我为师?”
空气凝滞如铁。
舒沁雨猛地直起身。
发尾甩出一道湿漉漉的弧线,溅落的水珠折射出诡异而破碎的光斑,如同某种昆虫的复眼在暮色中闪烁。
她长睫急促颤动,目光扫过齐昊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又猛地钉向湖面——那里,刚才百鱼拱聚留下的奇异波光尚未完全消散,如同巨大生物沉入深渊后残留的涟漪烙印。
困惑与一种被深渊凝视的战栗在她清亮的眸底翻滚。
“你……也练武?”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被暮色拉得细长,“跆拳道?还是……别的门派?”
“跆拳道?”
一声嗤笑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秦峰一步踏前,雪白的道服在渐浓的暮色中白得刺眼,如同祭坛上突兀的裹尸布。
他肩宽背阔,眉宇间是长期暴力训练磨砺出的粗粝锐气。
此刻,他脸色铁青,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视线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向齐昊。
“小子!你他妈再说一遍?看不起跆拳道?”他身后,几个同样裹着白色道服的影子无声围拢,眼神空洞而冰冷,无形的压力如浑浊的潮水,黏腻地涌向齐昊。
齐昊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偏转,依旧锁在舒沁雨脸上。
那目光如同深潭,映不出任何倒影,周遭的喧嚣不过是拂过潭底朽石的暗流。
这彻底的虚无,比任何咒骂都更具亵渎意味。
“操!”秦峰额角青筋暴凸,血液轰然冲上颅顶。
在心仪女孩面前被碾入尘埃的羞辱感,如同冰冷的蠕虫钻进他的脊椎。
他猛地拉开架势,左脚前踏,腰胯拧转,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
“啪——!”
右腿撕裂空气的爆响尖锐如鞭哨!几个道服影子下意识地后仰,动作僵硬。
舒沁雨掩住唇。
只有练到黑带高段位才能展现的“风破”!这认知让她胃部一阵抽搐。
“是男人就别他妈光耍嘴皮子!”秦峰咆哮,身体如失控的攻城锤,挟着沉闷的破风声撞向齐昊!冲势卷起的落叶打着旋,如同被无形力量驱赶的活物。
三步!
秦峰右腿再次暴起,高位横踢直扫齐昊太阳穴!裤腿高速摩擦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呜咽,像垂死生物的哀鸣!
劲风扑面,吹动了齐昊额前几缕碎发。
他依旧负手,身形稳如深埋地底的古老石碑。
腿影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即将吻上皮肤的刹那——
齐昊动了。
视网膜上只残留一道模糊的、非人速度留下的扭曲残影。
右肩向后微沉,带动身体如流水般向左滑开半步。
同时,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微屈如某种深海生物的捕食触腕,精准无比地叼向秦峰雷霆万钧的脚腕!
“嗤!”
衣袂破空。
预想中骨裂的闷响并未出现。
齐昊的手掌如同冰冷的金属夹具,死死扣住了秦峰脚踝上方最脆弱的那块肌腱。
入手处肌肉虬结鼓胀,奔涌着狂暴的生命力,却在他指下显得异常柔软,如同新剥开的、温热的软体动物组织。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腿骨在皮肉下不安的震动,以及因过度发力而濒临断裂的筋腱发出的细微哀鸣。
时间被某种力量强行拉伸。
齐昊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万载星河冻结后的绝对空寂。
他手腕以一个违背人体结构的、流畅到诡异的微小角度一旋、一带,动作浑然天成,带着羚羊挂角般的非人韵律。
秦峰只觉一股沛然莫御、冰冷而柔韧的力量从脚踝处瞬间侵入!身体所有的平衡和掌控感被瞬间剥夺,如同提线木偶般被那股力量轻易扯离地面!视野疯狂旋转颠倒,风声在耳边化为混沌的嘶吼。
他徒劳挣扎,全身气力却如同投入无底深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嘭——!”
沉重的肉体砸落在七八米外的草坪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秦峰蜷缩着,抱着腿,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面孔因剧痛和无法理解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死寂。
湖畔只剩下风掠过水面的、单调而空洞的呜咽。
那几个穿着道服的影子僵在原地,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凝固着惊骇与认知被彻底粉碎后的茫然。
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其本质已远远超出了他们对“力量”或“技巧”的贫瘠定义。
舒沁雨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看着那个依旧负手而立、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的身影,又看向远处草丛中扭曲抽搐的秦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猛烈撞击着肋骨,带来濒临碎裂的痛感。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混合着极致恐惧与极致渴望的原始悸动,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她。
某种沉睡于血脉深处的东西,被这非人的景象粗暴地唤醒了。
“我……我愿意!”她脱口而出,声音因强烈的战栗而扭曲变形,清亮的眼眸深处,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非理性的灼热光芒,如同飞蛾终于窥见了焚身的烈焰,“老师!”
齐昊微微颔首。
眼底深处那丝对纯粹灵性载体的审视,终于化作一丝极淡的、非人的满意。
他没有再看一眼身后扭曲的造物,转身走向湖畔更幽暗的深处。
垂下的柳条浓密如帘幕,隔绝了尚存一丝人气的世界。
舒沁雨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脚步轻快得像要脱离地心引力,又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走向未知的巢穴。
垂柳深处,光线被贪婪地吞噬。
空气粘稠,弥漫着水腥与植物腐败的混合气息。
齐昊停下脚步,背对舒沁雨,面朝那波光诡谲的湖面。
背影挺拔孤峭,如同一柄插入大地的古老石剑。
“你的机缘,不错。
”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如同岩石摩擦。
他右手随意地探入那件旧外套的内袋深处。
那口袋仿佛连接着某个非欧几里得空间,他的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深度没入其中。
片刻,他掏出一物。
龙眼大小,通体莹白,质地宛如凝固的羊脂骨髓。
丹药表面,笼罩着一层极淡的、不断扭动变幻的雾气状毫光。
一股清冽到刺骨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蛮横地压倒了周遭所有的气味,直钻鼻腔,冰冷地刺入脑髓。
舒沁雨连日熬夜的疲惫感被这异香瞬间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被强行注入活力的亢奋与空虚。
连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这丹药的存在扭曲,光线在它周围诡异地折射、弯曲。
舒沁雨的目光被彻底捕获,再也无法移开。
她如同被催眠般,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
触手冰凉滑腻,如同握住一块深海的活体寒冰。
丹药在她掌心微微滚动,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独立于现实的质感,仿佛其中封印着某种搏动的、非人的生命核心。
“洗髓丹。”
齐昊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沉重的墓石砸在舒沁雨的心上,激起冰冷尘埃,“回去,净手焚香,静室服下。
过程或有不适,”他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中仿佛蕴藏着无尽血肉重组的痛苦与形态崩溃的尖叫,“忍过去,便是新生。”
舒沁雨的指尖在丹药表面神经质地颤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丹药内部蕴含的磅礴力量——那并非温和的暖流,而是如同深海中狂暴的、足以碾碎礁石的冰冷暗流,带着一种原始的、改造一切的意志。
洗髓丹?
储物袋?
拜师?
方才湖面百鱼朝拜般的诡异景象,电光石火间将秦峰从“人”变成地上蠕虫的未知手段……无数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组合。
一个只存在于禁忌传说和疯狂臆想中的词,带着亵渎的雷霆之力,在她意识的废墟上轰然炸开!
她猛地抬头,看向齐昊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眼眸。
喉咙因极度的恐惧与渴望而痉挛,声音嘶哑如同梦魇中的呓语:
“这……修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