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齐昊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像是从胸腔挤出来的冷风。
孙美的那点小九九,明晃晃地摆在那里——想借着踩他来讨好杨宽宏和余华。
胃里一阵不舒服,那种腻歪的感觉几乎冲到喉咙口。
“哼?”孙美好像被这声冷笑刺了一下,声音猛地拔高,妆画得很精致的眉毛也跟着挑了起来。
那一个“哼”字里透出的轻视,比针还尖锐。
他们能,你齐昊凭什么?她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破碎,露出了背后的刻薄:
“你以为我真看得起你?去照照镜子,穷酸样!让你介绍个工作?你也配?”
细跟的高跟鞋一下下敲在地上,发出短促又刺耳的声音。
她一扭身,摇曳着身子走到杨宽宏身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了模样,甜腻得像融化的糖水:
“少爷,您看看这个没脑子的家伙,让他给您提鞋都觉得手太粗!等毕业之后,这种废物,就该窝在臭水沟里烂死!”
“别把话说得太绝了,”杨宽宏慢悠悠开口,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
还没说完,自己先笑出声,
“万一哪天……哈哈……他发达了呢?”他这么一笑,像是打开了某个按钮,周围的人哄笑声接连不断,如浪潮一样涌向角落里的齐昊。
余华叼着根烟,朝齐昊扬了扬下巴:“哟,怂了吧?躲在这里玩手机给自己长脸?”
齐昊懒得理睬他。
他背对着那片喧哗与嘲笑,站在包厢最阴暗的一角。
手机贴着耳朵,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听筒传来甜甜软软的声音,像涂了蜜的羽毛,挠人心痒:
“师父~您给我的那颗药丸,我乖乖吃了哦!嘻嘻,身体里那些污浊全排干净了,皮肤滑溜溜的像剥了壳的鸡蛋,真的超级舒服~”
那一声声“嘻嘻”,带着撒娇似的调皮劲儿,直往耳朵里钻。
可它越甜,就越反衬出身后的嘲讽有多刺耳。
齐昊喉结动了动,压低嗓音说了一句:“养性山庄,兰亭集。
是同学聚餐。”
“师父等着就好呀!”电话那边欢快地应道,紧接着“嘟”的一声响,
通话结束,听筒只剩冰冷的忙音。
“咯吱——”
老旧木门发出一阵悠长的呻吟,慢慢开启,仿佛吸了一口气,将屋内的吵闹声吞了进去。
原本浮躁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都集中在门口方向。
齐昊猛然抬头,目光穿过了人群缝隙,如同两支稳重而凌厉的矛,直接钉在光亮涌入的地方。
门口处走进来两个人,正是这场聚会中最迟到的客人。
田依,医学专业无人不知的女神学霸。
今天穿了一袭柔美的水蓝色长裙,随步履轻盈起伏,在灯光下像是微波荡漾的湖面。
她的面容侧影优雅,就像是一幅古装仕女图走出来的人。
裙子随着步伐若隐若现,透出修长洁白的小腿线条。
她正挽着一个人。
那位与她并肩的年轻人,并不起眼,个子一般,长相普通得丢进人堆里找不着。
可是身上一套沉稳低调的手工西装,却把他整个人衬托出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赵宏来了啊!”杨宽宏第一时间迎上去,笑容灿烂得让人误以为太阳转了圈,“我们就等您两位到了才敢动筷子啊,快请上座!”
孙美也不遑多让,像个听到美食味道的饿狼,紧跟几步,声音故意放软、语调满是奉承:
“赵宏今天真是气度不凡呐,和舒大小姐一起,真是像童话故事里的男女主角,神仙般的人物配成对啦!”
说话间,身子还略微前倾,衣领顺势拉低了一些,露出一小截刻意设计过的胸部。
当她捕捉到赵宏的目光停留片刻时,心底暗暗得意,扭腰的姿态越发夸张了些。
平日里还算是沉得住气的余华,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急吼吼往前凑,脸上是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恭维神情。
平时在外还能假装一下上位者架子,但在赵宏面前,那个大老板周氏集团真正的继承人之前,什么优越感都被碾成了渣渣。
阶级之间的差距,像一道无形鸿沟横跨在众人头顶。
整个房间顿时沸腾了。
人群像是围着明星转的狗仔,争先恐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拥挤过去。
七嘴八舌夸赞阿谀汇成一股热浪,空气闷得出奇。
尤其一些女同学双眼发光地看着他们俩,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期待,甚至完全不顾田依还亲昵地拉着赵宏的胳膊。
“周氏集团呀……听说整片新城区开发项目都是他们的。”
“命真好,会投胎也是门技术活。”
人潮汹涌的中心,田依的视线却是另外一番寒意。
她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准确锁定了那个角落,看着独自站于阴影中的齐昊,嘴角缓缓升起一个极浅却狠厉的笑容。
那天你竟敢在我最窘迫的时候丢下我?
好得很,这次的同学聚会,就是给你这样的愣头青准备的大礼,好好享受吧。
赵宏顺着田依的目光看过去,轻轻扫了一眼那张模糊不清的脸,脑海里毫无印象。
不过无所谓,既然田依想要他难堪,那就顺她心意好了。
一只蚂蚁有什么理由需要重视呢?他拍拍田依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指,像安抚宠物那样安慰她一下,然后拨开人群中走了出去,走向房间角落。
他停下脚步站在齐昊面前,依旧保持着温和有礼的表情,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语气不急不躁地说:
“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可以开始用餐了。
不用拘谨,想吃什么尽管点。
这种地方难得来一次,要放开吃才值。”
他说每句话都很轻,却不容忽视,像裹了棉花的铁锤。
“听见没有,赵少赏话了!”孙美马上跳出来帮腔,满脸鄙夷,
“还不感谢赵少?这辈子能到这里吃一顿也算你运气。
抓紧记住了,别眨眼放过每一个细节!”
她猩红的指甲险些戳到齐昊鼻尖上。
杨宽宏抱着胳膊斜眼看过来:“是啊,过今天可就没机会了。
赵少稍微意思一下,够你们吃几年了。
珍惜着点吧,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口‘人吃的饭’了。”
周围一堆声音附和起来:
“赶紧行礼啊!”
“你还站着干嘛呢!”
“人家是在抬举你哎,别不识好歹!”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此刻都变得扭曲而相似,急于巴结表功的模样无比丑陋。
田依走近一步,靠在赵宏身侧,轻轻一笑,语气温柔地补充一句:“齐昊,别紧张嘛。
赵少说得没错,放松点。
大家都能理解第一次来高档场合有点拘束的心情。”
这一幕好似一位天使在垂怜尘世间堕落的羔羊。
而就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齐昊垂下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指节因为用力太大,几乎发出了嘎嘎的响声。
心头那股厌恶再次剧烈翻腾,连喉头都有了些许腥甜味。
望着田依这张伪善的脸,那些曾被利用、侮辱、榨干最后价值的记忆,像冰冷的冰锥,扎进了他的神经深处。
这张脸,这种做派,他永远不会忘。
赵宏嘴角的笑容未曾改变,目光扫过齐昊僵硬的面孔,心底掠过一丝隐秘的快感。
他也懒得再瞧一眼,因为对方已经连浪费眼神的资格都没有了。
赵宏微微抬手,语气轻松:“人到齐了就开席吧。”
就像一场早就设定好的戏,他的这句话刚落下,包围他和田依的人流顿时散开了。
大家拥簇着他俩,穿过连接餐厅的拱门。
脚步声、布料摩擦声、低声的奉承交织在一起,织出一幅趋炎附势的画面。
没人再去看角落里的齐昊一眼,他已经像舞台上被替换下来的旧道具,留在原地,在一片嘈杂之外,彻底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包房外的主厅灯火通明。
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洒下一室光辉,映照着七张铺着白桌布、餐具整齐摆放的大圆桌。
穿着黑马甲的服务生鱼贯进入,动作轻巧流畅地将一道道精致得宛如艺术品的佳肴呈上来。
清蒸石斑瞪着死灰的眼睛,烤乳猪金黄油亮,燕窝汤盛在瓷碗里温润如玉,黑色的鱼子酱躺在碎冰之上闪闪发光。
食物香气混着酒香,飘浮在这暖烘烘的大厅里,令人食欲大开。
大家自然分流、入座。
毫无疑问,赵宏端坐在最中央的最佳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