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静雅推开洗手间的门，高跟鞋踩在车厢过道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她见刘天还蜷缩在角落，背靠冰冷墙壁，捧着个廉价塑料碗，正稀里呼噜地吸溜着泡面。

汤汁溅在他下巴的青肿上，油渍斑驳的T恤领口敞着，露出嶙峋的锁骨。

冬夜的寒气从车门缝隙钻入，凝结成白雾，他单薄的裤管下，光脚踝冻得发红，套在一双开胶的运动鞋里。

赵静雅的心猛地揪紧。

这孩子是孤儿啊！举目无亲，在外漂泊，创业血本无归……一股酸楚的怜惜混着母性的温热，在她胸口翻腾。

她甚至恍惚了一下，想象自己用手帕擦去他嘴角的油渍时，指尖触碰到他粗糙皮肤的战栗感。这念头让她耳根发烫。

“你怎么坐地上？”她快步走近，声音放柔，带着水汽的温热呼吸拂过刘天头顶她弯下腰，紧身羊毛裙勾勒出饱满的臀线，在刘天仰视的角度里，像熟透的蜜桃。

一缕发丝从她耳后滑落，带着洗发水的甜香。

“天气冷，小心着凉。”她伸出手，似乎想拉他，又停在半空，指甲修剪得圆润精致，涂着淡粉色蔻丹。

刘天抬起脸，泡面的热气糊了他一脸。

他避开她关切的目光，喉咙里咕哝：“车票打挤，没买到座票，只有站票了。”他胡乱抹了把嘴，汤汁在袖口蹭开一片污渍。

“站着累么，就随便坐了。”他咧咧嘴，扯动嘴角的淤伤，疼得嘶了一声。

赵静雅的目光在他青紫的颧骨上停留。

伤痕边缘红肿，指印隐约可辨。

她没戳穿。“到我那里坐吧，”她声音更软了，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存，“我们挤一挤。”她俯身提起他脚边那个磨得发白的帆布包，动作自然得像接过自家弟弟的行李。

帆布包的带子勒进她白皙的手指，留下一道浅红印痕。

“对了，你脸上的伤……”她蹙眉，饱满的唇微微嘟起。

“没事，”刘天飞快打断，胡乱摆手，“不小心摔的。”他可不敢提忽悠小姑娘被人家爹妈喊人揍成猪头的事。

他几口扒完碗里黏糊的面条，汤汁顺着碗沿滴落。

赵静雅没追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她转身引路，腰肢款摆，高跟鞋在过道敲出利落的节奏。

刘天赶紧跟上，帆布包蹭着她裹在丝袜里的小腿。

赵静雅的座位在车厢中部靠窗。

两个座位的海绵垫子磨得有些塌陷。

旁边原本坐着个抱孩子的年轻妇女，裹着臃肿的棉袄，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

对面，三个女大学生挤在一起。

靠窗的那个脸蛋圆润，扎着蓬松的丸子头，穿着鹅黄色羽绒服，正咯咯笑着刷手机；

中间的女孩眉眼清秀，鼻梁挺直，披肩长发染了栗色，穿着修身的牛仔裤，长腿交叠，脚上是崭新的雪地靴，她低头打字时，嘴角噙着一丝甜蜜的焦躁；

靠过道的女孩戴着黑框眼镜，短发利落，裹着宽大的卫衣，正塞着耳机听歌，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节拍。

三个年轻的身体散发着洗发水和淡淡体乳的混合香气，充满活力。

火车哐当哐当的噪音似乎都被她们隔绝在外。

见赵静雅回来，三人同时抬头，圆脸女孩最先扬起笑脸，脆生生地打招呼：“姐姐回来啦！”栗发女孩和眼镜女孩也报以友善的微笑。赵静雅这样的美人，走到哪里都是磁石。

就在赵静雅示意刘天可以挤坐时，火车猛地一颤，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站台昏黄的灯光透过车窗，切割着车厢内的人影。

广播嘶哑地报着站名。

旁边的年轻妇女慌忙抱起睡眼惺忪的孩子，抓起大编织袋，挤开刘天，踉跄着冲向车门，空座位突兀地露了出来。

刘天心里咯噔一下。操！早不下晚不下！他盯着那空出来的、带着余温的座位，又瞄了眼赵静雅身边那窄窄的空间。

和老师温香软玉挤一起的机会，飞了。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攫住他。

他只得悻悻地一屁股坐在空位上，硬邦邦的座椅硌得他生疼。火车重新启动，碾过铁轨的轰鸣在冬夜里格外沉闷。

赵静雅坐回原位，理了理微乱的裙摆。

对面的圆脸女生好奇地眨巴着眼，目光在刘天青肿的脸和破旧的帆布包上来回扫视。

眼镜女孩推了推镜框，眼神里带着审视。

栗发女孩则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往同伴身边缩了缩。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满脸沧桑，衣着邋遢，跟赵静雅姐姐站在一起，像两个世界的人。

“这是我以前的学生，”赵静雅捕捉到她们的目光，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清越动听，“没想到在车上碰巧遇到。”她侧过脸看刘天时，眼神里那份熟稔的亲近毫不掩饰。

“哦！”三个女生同时应声，圆脸上露出恍然，眼镜后的目光缓和了些，栗发女孩的眉头也舒展开。

原来是学生？可这模样……说是大叔也有人信。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在她们脸上掠过。

“呵呵，三位美女好啊。”刘天咧开嘴，努力挤出个自认和善的笑容。

混江湖练出的本事，让他瞬间切换成热络模式。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三人。

圆脸女生苹果肌饱满，气色红润，是典型的福相；眼镜女生眉骨略高，眼神冷静，带着点疏离；栗发女生……

他瞳孔微微一缩。她的眼角微微上挑，此刻虽然带着礼貌的微笑，但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急切的、混合着羞涩的亮光。

红鸾星动！再结合她们放在脚边的崭新旅行背包和兴奋劲儿……他心里有了谱。兜里那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

“你们是去C省吧？”刘天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裤缝的毛边。

语气是闲聊，目光却像探针，精准锁住中间的栗发女孩。

“对啊，我们去C省玩。”圆脸女生抢着回答，声音清脆。

刘天手指抬起，虚虚一点栗发女孩：“其实是她想去，”指尖一转，指向圆脸和眼镜女孩，“你们两个只是陪她，顺便也去旅游，对吧？”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笃定的腔调。

空气瞬间凝滞。

三个女孩脸上的笑容僵住，圆脸女生张大了嘴，眼镜女生猛地摘下一边耳机，栗发女孩的脸颊“唰”地飞上两朵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像熟透的樱桃。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向刘天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看穿的羞恼。

“啊！你怎么知道？”圆脸女生失声叫道。眼镜女生警惕地盯着刘天，手指悄悄握紧了手机。

赵静雅也诧异地看向刘天。这家伙……猜得也太准了！连谁是主心骨都一清二楚。

她看着刘天那张此刻莫名透出点高深莫测的脸，心底的好奇像藤蔓一样滋生。

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刘天享受着这份惊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切口找到了。

“你今年十九岁，应该读大一了，”他对着栗发女孩，语速平稳，目光在她微红的脸颊上逡巡，“男朋友是高中时谈的吧？高中毕业，大学异地，平时应该很少见面。”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你怎么知道明明和她男朋友的事？”眼镜女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戒备。

她身体前倾，像护崽的母鸡挡在栗发女孩身前。“不会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吧？暗恋明明，一直跟踪调查？”圆脸女生也紧张地抓紧了同伴的胳膊。

栗发女孩脸更红了，咬着下唇，眼神慌乱地在刘天和同伴之间游移。

赵静雅的心也提了起来。她看着刘天，这家伙要真干出跟踪的事……可理智告诉她，这太荒谬了。

“别这么看着我，”刘天无奈地摊开手，掌心粗糙的纹路清晰可见。

他身体向后靠进硬邦邦的椅背，扯出一个苦笑。“我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同学？”他摇摇头，油腻的头发跟着晃动。

“我家里是乡下道士，祖传了几招看相算命的本事，”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目光重新落在明明那张写满心事的脸上，“我只是看你面相推算出来的。”

车厢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那青肿的伤痕此刻竟添了几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