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
第四天早上,我爬起来,用冷水冲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眼睛肿着,脸色苍白。
我对自己说:“秦意,够了。”
为那种人,不值得。
我翻出落满灰的画板和工具。
之前投出去的一个小型独立艺术展来了回复,我的系列作品《茧》入选了。
甚至有机会竞逐一个新锐奖。
这是一线微光,我死死抓住它。
我几乎不眠不休地修改、完善。
只有沉浸在色彩和线条里,才能暂时忘记宴会厅里那张脸和纷纷扬扬的支票碎片。
展览开幕那天,我去了。
我的作品挂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有人驻足。
我听到低声的讨论和赞叹。
“这个构思很巧妙……”
“色彩情绪张力十足。”
“作者叫秦意?没听说过,但很有灵气。”
我的心跳稍微快了些。
也许,一切还能重新开始。
颁奖环节,主持人念出了我的名字。
“本届新锐奖得主是――秦意,《茧》!”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台。
台下目光各异。
我接过那座小小的、沉甸甸的奖杯,指尖冰凉。
“谢谢,”我开口,声音有点哑,
“这个系列,源于一些…破碎和重建的体验……”
我的话没能说完。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我:“破碎?是抄袭别人的破碎吧!”
全场哗然。
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冲上台,抢过话筒,满脸愤慨:“各位,这个作品,抄袭了我朋友工作室未发布的遗作系列!”
“构图、核心概念,甚至用色都极其相似!这是对原创的亵渎!”
我懵了。
“什么?我没有。你胡说!”
台下瞬间炸开锅。
无数手机举起来,对着我拍。
闪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
第二天,新闻就爆了。
#秦意抄袭#的词条被顶上前排。
几张模糊的设计稿扫描件被放出,角度刁钻,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可笑的相似。水军涌入我的社交媒体,辱骂刷屏。
之前表示过兴趣的合作方纷纷没了声息。
我试图解释,晒出我的创作手稿和过程图。
但我的声音太小了,很快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有人甚至扒出我那天穿着旧裙子被拦在宴会厅外的模糊视频。
说我“虚荣”“想钱想疯了”“难怪要走歪路”。
我坐在电脑前,手脚冰凉。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离我而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医院。
我妈突发脑溢血,进了ICU。
我冲到医院。医生表情凝重:“情况不稳定,需要立刻手术。
费用不低,先去缴十万押金。”
我银行卡里所有的钱,加上那个奖的微薄奖金,凑起来还不到一万。
我站在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呛得我喘不过气。
第一个闪过我脑海的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耻辱。
方子期。
他说过,让我开价。
现在,我需要钱,救命钱。
我找到他公司的地址,在他楼下等。
等了很久,他的车才出现。
我冲过去,拦在车前。
他降下车窗,眉头皱着:“又是你?”
“方子期,”我声音发抖,语无伦次,“我妈在医院,要手术,需要钱……求求你,借我十万……”
“不,就当是我预支你那天的……我以后一定还你……”
他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抄袭的事闹得很大啊。”
他忽然说,
“现在又跑来要钱救母?秦意,你的戏是不是太多了点?”
“是真的!医生说的!就在医院!”
我急得快哭出来,
“求你了,那是救命的钱!”
他沉默了几秒,对副驾驶的人示意了一下。
白倩倩拎着包下了车,脸上带着那种看好戏的笑。
方子期淡淡开口:“倩倩,你处理一下。我看着烦。”
车窗升了上去,隔绝了他的脸。
白倩倩走到我面前,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崭新的,扎眼。
“子期哥心善,”
她笑着,手一扬,“赏你的。”
钞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散落一地。
“捡啊?”
她抱着胳膊,高跟鞋踩在一张钞票上,“不是要救命钱吗?捡起来就归你了。”
我僵在原地,血液都冻住了。
周围有人看过来,指指点点。
医院冰冷的长廊,妈妈苍白的脸,医生的话,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
膝盖着地。
手指颤抖着,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钞。
一张,两张……
我能感觉到白倩倩居高临下的目光,能想象车窗后方子期可能的表情。
我把捡起的钱紧紧攥在手里,纸币的边缘割得掌心生疼。
我站起来,没看白倩倩,也没看那辆车。
我攥着那摞救命的钱,一步一步往回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戳破皮肤。
但我感觉不到疼。
眼睛里又干又涩,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