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婆婆六十五岁生日宴，订在市中心一家老牌酒楼的大包间。

我到得不算早。

推开门，圆桌差不多坐满了。

周家亲戚七嘴八舌地聊着，空气里混着茶水和炒菜的香气。

周慕白看见我，立刻站起来，脸上堆起笑。

“以芊来了。”他拉开身边空着的椅子，“路上堵吗？”

“还好。”我把带来的礼品袋递给婆婆，“妈，生日快乐。一点心意。”

婆婆接过去，笑着拍拍我的手：“人来就好，破费什么。”

她目光在我和周慕白之间扫了扫，带着点探究。

最近的风言风语，估计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我坐下，周慕白给我倒茶，动作殷勤得有点过头。

苏倩坐在婆婆另一侧，正剥着橘子，笑得乖巧：“阿姨今天气色真好，这口红颜色特别衬您。”

“小倩就会哄我开心。”

婆婆显然很受用。

菜陆续上齐。

大家动筷子，话题绕着家长里短转。

气氛看着热络，但我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时不时落在我身上。

吃了一半，周慕白的一个堂姐，周莉，突然开口：“慕白，最近公司挺忙的吧？看你朋友圈老发加班的。”

周慕白筷子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夹了块鱼放我碗里。

“是啊，有个大项目，快收尾了。”

“再忙也得顾家呀，”

周莉笑着看我，“以芊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你得多陪陪。”

周慕白连连点头：“是是是，姐说的是。”

我低头，慢慢挑着碗里的鱼刺。

时机差不多了。

我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抬头，脸上挂上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玩笑语气。

“他倒是想陪呢。可惜啊，有些经历，他想陪也陪不了。”

桌上一静。

几道目光看过来。

周慕白侧头看我，眼神带着疑问。

我笑了笑，目光轻飘飘扫过正低头喝汤的苏倩，又回到周慕白脸上。

“就比如……怀孕生孩子这种事。”

我声音不大，但足够桌上每个人都听见。

“男人再厉害，也没法替女人怀一个，对吧？”

周慕白的笑容僵在脸上。

婆婆打圆场：“哎哟，这说的什么话。慕白是男人，当然没法子怀。

等他以后当了爸爸，多疼孩子就行了。”

“妈说的是。”

我点点头，拿起公勺给婆婆舀了勺虾仁，语气依旧轻松。

“所以啊，有些‘我有你没有’的经历，真是天生的，强求不来。”

“我有你没有”这几个字，我咬得稍微重了一点。

“啪嗒。”

苏倩手里的汤匙掉进碗里，溅起几点汤汁。

她脸色唰一下白了，手指微微发抖。

全桌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周慕白猛地扭头看她，眉头拧紧。

“小倩怎么了？”婆婆问，“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

苏倩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小腹上，呼吸有点急：“没……没事，突然有点……恶心。”

周慕白“噌”地站起来，动作太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绕过半个桌子，走到苏倩旁边，弯腰扶住她肩膀，声音是压不住的紧张。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他这反应太快了，太急了。

超出了对一个普通“妹妹”的关心范围。

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交谈都停了。周莉看看周慕白，又看看我，眼神变了。

我坐在原位，没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苏倩靠着周慕白的手臂，眉头蹙着，声音虚弱。

“可能……可能昨天吃坏东西了，胃有点难受……歇一下就好。”

“不行，得去看看。”

周慕白语气坚决，几乎是要把她架起来，“妈，我先送小倩去医院看看。”

婆婆也有点慌：“啊？严重吗？快去快去！”

周慕白半扶半抱着苏倩，匆匆往外走。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停了一秒，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有慌乱，有警告，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埋怨。

我没看他，低头看着杯子里浮沉的茶叶。

包间门开了又关。

留下的是一屋子诡异的寂静。

好几道目光落在我背上，带着同情、疑惑、还有看戏的兴奋。

婆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这……这孩子，身体也太弱了。以芊，你别……”

我放下茶杯，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宽宏大量的笑。

“没事，妈。慕白也是关心则乱。”

我拿起公筷，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小侄女夹了块点心，“来，朵朵，吃这个，甜的。”

宴席后半段，气氛始终有点怪。

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散场时，我挽着婆婆的手臂下楼。

“慕白他……”婆婆欲言又止。

“妈，您别多想。”我拍拍她的手，语气温和。

“小倩身体不舒服，慕白送她去看看，应该的。他就是太热心肠了。”

婆婆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坐进出租车，我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褪下去。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慕白的消息。

「以芊，小倩不舒服，我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晚点回家跟你解释。」

我没回。

关掉了屏幕。

车窗外，城市霓虹闪烁。

解释？

不必了。

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就会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