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檀香混着晨露的湿气漫进衣袖,我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将那支裂了纹的龙纹簪举过头顶。
发簪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倒让我愈发清醒。
“姨母,”
我垂着眼帘,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国师曾言沈家女有凤命,可这凤命,偏与东宫犯冲。”
沈琴铮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青瓷盖碗与杯身碰撞出轻响。
她搁下茶盏时,眼神里只蓄满了担忧,“阿懿,你想说什么?”
我将发簪往前递了递,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簪头裂痕上,像道狰狞的伤疤。
“阿懿愿嫁国师化解此劫,既能保太子前程,也算不负这凤命之说。”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火星噼啪的声儿。
皇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东珠手串,那是先帝赐给她的陪嫁,我母亲也有一串一模一样的。
“糊涂!”她终是沉下脸,凤钗在鬓间微微颤动,“国师是皇家圣尊,怎可……”
“那便请姨母允我入司星台。”
我叩首时额头撞上金砖,发出闷响,“侍奉国师身侧,为陛下祈福,为大曜求安。”
衣袖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知道这话有多惊世骇俗。
司星台自开国便是清净地,从无女子常驻,更何况是以我太傅嫡女的身份。
皇后忽然起身,环佩叮当声里,她扶住我的胳膊。
指尖触到我腕间冰凉的玉镯,那是她昨日刚赏的及笄礼。“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望见她眼底翻涌的疼惜。
铜镜般的眸子里,我的影子与记忆中母亲的模样渐渐重叠。
“你母亲若在世,断不会让你走这条路。”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轻轻帮我别了别垂落的发丝。
“司星台是什么地方?那是离天最近、离人最远的牢笼。”
“比起东宫那口井,牢笼已是恩赐。”
我轻声道,睫毛上沾了些水汽。
皇后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撞在描金立柱上。
朱红漆色映着她骤然失色的脸,“你说的噩梦……”
“是预兆。”我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寒意。
“阿懿昨夜又梦到井水了,这次看得真切,井壁上缠着东宫的龙纹。”
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刺破沉寂:“陛下驾到――”
我与皇后对视一眼,她迅速将那支龙纹簪藏进袖中,用锦帕擦了擦我的眼角。
“待会儿什么都别说,有姨母在。”
皇帝的明黄色龙袍刚出现在殿门口,一道青色身影便紧随其后闯了进来。
容景珩的玉带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巨响。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他叩首的动作太急,腰间玉佩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我瞧着那碎裂的玉佩,忽然想起前世他送我定情信物时说的话。
“玉石连心,如你我永不分离。”
真好笑。
皇帝落座时扫了我一眼,眉头微蹙:“太傅千金怎的跪在这里?”
不等皇后开口,容景珩已起身,目光像淬了冰落在我身上。
“阿懿,及笄礼刚过就来扰母后清净,成何体统?”
他语气里的熟稔与占有,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太子殿下慎言。”
我缓缓起身,拂了拂裙摆上的褶皱,“臣女是来向陛下与皇后辞行的。”
容景珩脸色骤变:“辞行?你要去哪?”
“司星台。”
我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看见他瞳孔里的错愕。
“国师说臣女与东宫相冲,留着恐碍殿下前程,不如去司星台侍奉圣尊,为殿下祈福。”
“荒谬!”容景珩厉声喝道,玉带被他攥得变了形,“国师乃方外之人,岂容你随意叨扰!”
我忽然笑了,声音清脆得像玉珠落盘。
“殿下是疑国师卦象不准,还是怕臣女赖在东宫,碍了姜姑娘的路?”
他的脸“唰”地涨成紫红色,手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皇帝忽然敲了敲龙椅扶手:“昭懿,你可知司星台规矩?”
“臣女知晓。”我屈膝行礼,鬓间金步摇轻轻晃动。
“若能得陛下恩准,臣女愿受清规戒律,终身不嫁,侍奉国师左右。”
“终身不嫁?”容景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是太傅嫡女,岂能……”
“太子。”皇后忽然开口,凤威自生,“昭懿是本宫的外甥女,她的前程,本宫自会料理。”
她转向皇帝,语气坚定。
“陛下,阿懿既与东宫相冲,强扭只会两败俱伤。“
“依臣妾看,不如就让她去司星台暂住些时日,全了这份心意。”
皇帝沉默着捻着胡须,目光在我与容景珩之间来回逡巡。
我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支裂了纹的簪子。
容景珩急得额角冒汗:“父皇!国师是我的皇叔辈,她去司星台算什么?”
这话正中我下怀。
我抬眼看向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笑:“殿下说得是,国师是皇叔,臣女自当以晚辈礼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