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揉着眉心起身,他只淡淡丢了句“皇后自行处置”。
便由内侍搀扶着往御书房去了,分明是有意避开这场纷争。
殿门“吱呀”合上的刹那,皇后案上的白瓷茶盏骤然坠地。
“哐当”一声脆响,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容景珩的衣角,他却浑然未觉,只愣愣地看着满地狼藉。
“跪下!”沈琴铮的声音淬着冰,凤钗在鬓间剧烈晃动。
“本宫当年拿凤印拍板定下的婚事,你说不算就不算了?”
容景珩膝头一软,终究是屈在了金砖上,喉间动了动才敢抬头。
“母后,儿臣并非有意违逆,只是阿懿她……”
“住口!”皇后猛地一拍桌案,玉圭镇纸都震得跳了跳。
“姜姒那等舞刀弄枪的野丫头,粗蛮无礼,怎堪国母之位?“
“你当东宫太子妃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我垂手立在一旁,看着容景珩脖颈涨得通红。
记忆忽然又飘回了上辈子。
那时他总说“阿姒鲜活灵动,不像你总是冷冰冰的”。
如今想来,倒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
“昭懿固然端庄,却太过无趣。”
容景珩梗着脖子辩解,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儿臣与她相处,只觉……”
“只觉配不上她,是吗?”
皇后厉声打断,东珠串子随着她呼吸起伏,“容景珩,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她缓缓走下台阶,凤袍曳地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停在容景珩面前时,她忽然弯腰,指尖狠狠戳在他额头上。
“你以为镇北侯的兵权是那么好借的?姜姒若真是安分守己的,会私底下约你去御花园?”
容景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母后您……”
“本宫在你身边安插的人,不比你少。”
皇后冷笑一声,转身时凤目扫过我,终究是软了语气。
“阿懿,你先去偏殿歇着,姨母跟他把话说清楚。”
我正要屈膝告退,却听见容景珩急声喊道。
“母后!儿臣只是想选个真心喜欢的人!难道有错吗?”
“真心?”
皇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
“男人的真心喜欢是天底下最不值钱的东西!”
“你今日能真心喜欢这个,自然也能真心喜欢别的!”
她忽然指向我,声音里带着泣音。
“本宫的儿子是儿子,本宫的外甥女就不是女儿?“
“容景珩,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昭懿待你如何?”
容景珩的肩膀垮了下去,头埋得更低了,连带着方才那点倔强都散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姨母鬓边新添的几缕银丝。
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我的手说“琴铮最是护短,你跟着她,错不了”。
此刻殿角的鎏金屏风忽然动了动,像是有人在后面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声音极轻,若不是我耳力向来敏锐,怕是根本听不见。
皇后显然也察觉到了,目光往屏风方向扫了一眼,随即沉声道。
“既你铁了心要选姜姒,那便选吧。”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但从今日起,见了昭懿,你须执晚辈礼。“
“她若真嫁了国师,便是你的皇婶,容不得半分轻慢!”
“皇婶?”容景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母后,这万万不可!昭懿她……”
“有何不可?”我忽然轻笑出声,走上前扶着皇后的胳膊。
“姨母息怒,太子殿下年少,难免有眼盲的时候。”
这话像是针尖扎进了容景珩的心窝,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玉带撞在案几上,带倒了一旁的笔洗。
“沈昭懿,你别太得意!”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皇叔怎会娶你?他是方外之人,早已断绝尘缘!”
“哦?”我挑眉看向他,“殿下又怎知国师不愿?”
话音刚落,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茶盏被人轻轻放在桌上。
那声音清越,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律,让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容景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皇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目光往屏风方向递了个眼色,随即道。
“时辰不早了,阿懿先回府吧。司星台那边,姨母会亲自去说。”
我屈膝行礼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屏风后似乎有一抹白影闪过。
那衣袂翻飞的弧度,竟与记忆中观星台上那个清冷的背影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