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愈发急促,敲打着窗棂,也敲乱了我的心跳。
原来传说中的圣子,也会有这样炽热的一面。
春日的风裹挟着花香漫进紫宸殿,宫宴上觥筹交错,丝竹声不绝于耳。
我端坐在皇后身侧,指尖轻捻着玉杯,目光落在阶下那抹刺眼的绯红上。
姜姒今日穿了身石榴红的骑装,腰间悬着柄小巧的弯刀,正高谈阔论着边关趣闻。
她说得兴起,忽然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座的贵女们,带着几分轻蔑。
“依我看,你们这些深闺里的姑娘,成天就知道吟风弄月,哪里见过真正的天地?”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余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我。
“就说那边塞吧,不仅有大漠孤烟,更有漫天繁花,哪像你们画里的,尽是些风花雪月。”
这话明着是贬低众贵女,实则是在嘲讽我只会舞文弄墨,不懂她那般“豪情”。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皇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眼底带着鼓励。
我放下酒杯,起身屈膝行礼:“姜姑娘说的是,不过边关风光,未必只有繁花。”
说着,我走到早已备好的画案前。
砚台里磨好的墨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我提笔蘸墨,手腕轻转,笔走龙蛇。
众人只见宣纸上迅速晕开浓淡不一的墨色。
远山如黛,风雪弥漫。
一队商旅在漫天风雪中艰难前行,隐约可见城楼上戍边的将士身影。
笔力遒劲,将边塞的苦寒与壮阔描绘得淋漓尽致。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幅《边关风雪图》便跃然纸上。
我放下笔时,殿内鸦雀无声。
姜姒的脸色有些难看,强笑道:“沈姑娘画技虽好,却未免太……”
“太真实了,是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回眸,正撞见容无尘缓步走来。
他今日依旧是一袭白衣,银发用一根玉簪束起,紫眸在灯火下流光溢彩。
他行至画前,目光落在画卷上,指尖轻点画中一处未干的墨迹。
那里恰好是我方才握笔的位置,他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我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笔力遒劲,风雪凛冽之意跃然纸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姜姑娘方才说边关花儿娇艳?本君巡边时倒未曾得见。”
姜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容无尘却未看她,继续道:“边塞苦寒,将士们戍守边疆,百姓们艰难求生。“
“想的该是风雪之下的生计如何,谁会注意边关的花儿?”
他终于将目光转向姜姒,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随父将出征,看得就是这些花月吗?”
这几句话如同利刃,瞬间戳破了姜姒伪装的“洒脱真性情”,将她的浅薄与伪善暴露无遗。
容景珩见状,忙起身打圆场:“皇叔,阿姒只是……“
“只是随口说说,她年幼时随镇北侯在边关住过,许是记混了。”
容无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
“景珩,你既欣赏姜姑娘这般‘见闻’,不若奏请陛下允你去边关历练?“
“亲身体验一番,便知那里的风雪与花月,究竟孰轻孰重。”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容景珩心上。
他脸色一白,哪里敢真的去边关历练?
那岂不是远离了京城的权力中心?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憋屈地闭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站在一旁,看着容景珩吃瘪的模样,
又瞧了瞧容无尘挺拔的背影,心中微动。
这位国师,当真是不动则已,一动便直击要害。
容无尘仿佛察觉到我的目光,侧过头,紫眸与我对视。
那一眼,似有星光流转,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我心头一跳,连忙移开目光,端起桌上的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宫宴的气氛因这场小小的风波变得有些微妙,
姜姒再不敢多言,容景珩也敛了神色,低头饮酒。
唯有容无尘,依旧从容地站在画前,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点评了一幅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