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容无尘送来的那幅《寒江独钓图》还挂在墙上,墨色的山水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昨夜我瞧着窗外飘起的雪粒子,便留了他在府中歇息。
毕竟婚期将近,多些相处也能让彼此更熟悉些。
我这般告诉自己,却没敢细想心底那点隐秘的期待。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院外突然传来剧烈的撞门声。
“沈昭懿!你给我滚出来!”
容景珩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醉意,像头失控的野兽,撞得门轴吱呀作响。
我正坐在妆台前卸钗环,闻言指尖一顿,金步摇上的珍珠还在微微颤动。
“孤不许你嫁他!你是孤的太子妃!”
“你生是东宫的人,死是东宫的鬼!”
“你就不能让着阿姒些吗?她不过是性子烈了点,你身为侯府嫡女,大度些会死吗?”
侍女吓得脸色发白,捧着水盆的手不住发抖。
我缓缓起身,铜镜里映出的人影眉眼清冷,不见半分波澜。
走到廊下时,正撞见容景珩被家丁死死拦着。
他华贵的锦袍沾了泥污,发冠歪斜,哪还有半分储君的体面。
“殿下醉了。”
我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昭懿已是将嫁之人,男女授受不亲,请回吧。”
他猛地挣脱家丁的束缚,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你要嫁的是我皇叔!是看着我长大的皇叔!”
“他是跟我父皇一辈的人,你疯了!”
“沈昭懿,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要羞辱我!”
他疯了似的往内院冲,抬脚就要踹我的闺房门。
就在这时,那扇我亲手为容无尘虚掩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月光倾泻而出,照亮门内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容无尘的银发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紫眸半眯着,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
“景珩。”
他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容景珩的心尖上。
“夜闯官邸,咆哮女眷,你东宫的规矩都喂了狗?”
容景珩的动作骤然僵住,酒意像是被这声呵斥冻住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皇叔……您怎么会在这?”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目光在我与容无尘之间来回逡巡。
终于明白了什么,眼底迸发出屈辱的火光。
容无尘却没看他,目光掠过我肩头散落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那是他方才才替我挽好的。
“深夜打扰你婶婶,”
他忽然倾身,紫眸里翻涌着骇人的威压,“你觉得自己有几颗脑袋够砍?”
“婶婶”二字如同惊雷,炸得容景珩踉跄后退,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不……不可能……”他语无伦次地摇着头,“她明明是……”
“是什么?”
容无尘挑眉,忽然指向天际那颗赤红的星辰,“本君方才观星象,今夜荧惑犯紫薇,主储君失德。”
他的指尖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冷弧,“景珩,你说这星象应在谁身上?”
容景珩顺着他指尖望去,那抹刺目的红在墨色天幕上格外狰狞。
荧惑犯紫薇乃是大凶之兆,尤其对储君而言,几乎是天命示警。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酒意彻底醒了,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
“皇叔饶命!侄儿知错了!侄儿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慌乱中他撞到了院中的海棠树,枝叶簌簌落下,砸在他仓皇逃窜的背影上。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容无尘才收回目光。
“吓到了?”
他转过身,紫眸在月色里亮得惊人,只是对视就被他拉入怀中。
他身上清冷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檀香,将我整个人包裹。
我看着他银发散乱的模样,脸颊微微发烫,我摇了摇头:“还好。”
他忽然伸手,替我拂去肩头的落雪。
“往后再有人敢来放肆,”
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不必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