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川的公寓阳台正对黄浦江拐角,夜色中水面像泼翻的墨,倒映着两岸霓虹。
我靠在栏杆上,江风带着湿润的凉意拂过脸颊。
"芯片的原理是什么?"我突然问。
顾瑾川递来一杯温水,站在离我半步远的位置:
"简单说,它会在海马体找到特定记忆的神经回路,用微电流重建突触连接。"
他指了指太阳穴,"就像......重写一段代码。"
"会疼吗?"
"全麻状态下不会有感觉。"
他犹豫片刻,"但术后需要有人陪伴,部分记忆会暂时混乱。"
我转向他:"比如?"
"可能会认错人,或者忘记近期事件。"
他声音渐低,"也可能......短暂地回到创伤发生时的心理状态。"
江面货轮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
我忽然想起那个问题:"你手上的戒指呢?"
顾瑾川下意识摩挲无名指:"母亲留给我的。"
他顿了顿,"她跳江时戴着它,后来打捞上来......"
话没说完,但足够我拼凑出那个画面。
十二岁的男孩站在江边,接过母亲遗物的瞬间,世界崩塌。
"所以那晚你在阳台......"
"七年忌日。"他承认道。
"看到有人坠江时,我以为......"喉结滚动了一下,"是幻觉。"
这个解释像块拼图,补齐了我对他所有矛盾的认知。
为什么一个科技公司CEO精通急救,为什么他的公寓备有全套医疗设备,又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的生死如此执着。
"手术同意书呢?"我突然说。
顾瑾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你确定?"
"有个条件。"我走近一步,"术后72小时由你亲自监护。"
他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这不合规范......"
"那就写进合同里。"我故意用商业谈判的口吻。
"夏歆条款第一款:顾瑾川不得以任何理由逃避监护责任。"
月光穿过云层,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我看着他微微发颤的指尖,突然明白这个看似冷静自持的男人,内心同样布满伤痕。
"成交。"他终于说,声音沙哑得像被江水浸透。
手术安排在三天后的清晨。
换上病号服时,护士递来一份附加协议:"顾医生特意加上的条款。"
我翻开最后一页,看到用红笔圈出的一行字:。
"若手术影响生育功能恢复,瑾川科技将承担全部后续治疗费用直至成功。"
签名栏上,顾瑾川的字迹力透纸背。
无影灯亮起的瞬间,我抓住他的手腕: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醒来后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顾瑾川正在调试仪器的手稳稳停住:"那就重新认识。"
他俯身调整点滴速度,白大褂领口露出锁骨边缘的一颗小痣。
"这次我会记得带姚黄牡丹。"
麻醉剂注入静脉时,我最后看到的是他灰蓝色虹膜里自己的倒影。
微小,但清晰得不可思议。
黑暗降临前,我听见他说:"这次我会接住你。"
梧桐叶再次泛黄时,我站在瑾川科技新品发布会的舞台上。
台下闪光灯如星海,而我身旁的顾瑾川正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着我们的"神经重塑2.0"。
这次是帮助阿尔茨海默患者重建记忆。
"该技术已通过临床验证。"
他转向我,眼神柔软下来,"首个成功案例就在各位面前。"
记者们立刻调转镜头。
这半年他们挖空心思也没能挖出,为什么经历绑架、离婚大战的夏歆,能在短短几个月内脱胎换骨。
不仅重振事业,还成为瑾川科技的最大个人股东。
"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一个八卦记者终于忍不住问。
顾瑾川罕见地怔住了,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我笑着接过话筒:"他是我的......"
记忆突然闪回手术醒来那天的场景。
我在病床上睁开眼,看见顾瑾川趴在床边熟睡,手里还攥着神经监测报告。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发梢,像给疲惫的守护者镀了层金边。
我轻轻一动,他立刻惊醒,眼中血丝密布却亮得惊人:"记得我是谁吗?"
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说了谎:"不记得。"
顾瑾川的表情像被冰封,却还是强撑着按下呼叫铃:"没关系,我们可以......"
"骗你的。"我拉住他颤抖的手。
"顾瑾川,31岁,斯坦福双学位,讨厌青椒和下雨天,手机密码是母亲生日,办公室第三格抽屉藏着我的病历......"
话没说完就被拥入一个颤抖的怀抱。
他心跳快得像要撞破胸腔,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龙井香。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三天没换衣服的结果。
"夏女士?"记者的追问将我拉回现实。
我看向身旁的男人,他西装笔挺的样子与当初浑身湿透捞我上岸时判若两人。
唯有眼神依旧,那种专注的、仿佛我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眼神。
"他是我的......"
我故意拖长音调,在顾瑾川紧张得快要窒息时才笑道,"未婚夫。"
全场哗然。
顾瑾川的耳朵红得能滴血,却在众目睽睽下握住我的手。
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
内侧刻着"711",我们共同的重生之日。
发布会后,我们沿着滨江大道散步。
秋风吹乱了我的发丝,顾瑾川自然地伸手替我拢到耳后,指尖在触碰到我耳垂时微微发颤。
这个习惯动作,从他第一次在天台帮我摘梧桐絮时就养成了。
远处江面上,夕阳将水流染成金红色。
我想起那个坠江的夜晚,想起冰冷的江水灌入肺部的绝望,也想起浮出水面时看到的那双眼睛。
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我游向新生。
"在想什么?"顾瑾川问。
我握紧他的手,掌心相贴处传来稳定的脉搏:"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微笑,眼角的细纹在暮光中格外温柔:"不是在谈判桌上吗?"
"不。"我指向江心,"是在那里。"
顾瑾川愣了一瞬,随即会意地低头吻我。
他的唇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龙井香和无限珍重。
江风裹挟着梧桐叶从我们脚边掠过,像时光轻巧地翻过一页。
而在我们身后,整座城市正渐次亮起灯火,如同永不熄灭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