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里空调开得很足,冷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我坐在证人席上,看着对面被告席上的两个人。
陆星宸穿着不合身的号服,头发剃短了,颧骨凸出来,眼神浑浊,死死盯着桌面。
白茉莉倒是还试图维持那点可怜相,缩着肩膀,时不时抽噎一下。
但浮肿的眼皮和干燥起皮的嘴唇暴露了她的狼狈。
庭审过程枯燥而压抑。
检察官一条条陈述罪状,出示证据。
偷税漏税的银行流水,伪造合同的签名鉴定。
白茉莉那篇漏洞百出的“原创”论文和代写机构的证词……
铁证如山。
轮到白茉莉发言时,她突然激动起来,猛地指向旁边的陆星宸,声音尖利:
“是他!都是他逼我的!”
她眼泪说来就来。
“我只是个没背景的女孩子,他想潜规则我,我不从,他就用资源诱惑我,用封杀威胁我!
偷税的事我根本不知道,论文也是他找人帮我写的,说我学历太低配不上他。我都是被逼的!”
法庭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哗然。
记者席上闪光灯亮成一片。
陆星宸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白茉莉,眼球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
“白茉莉!你他妈血口喷人!”
法官重重敲下法槌:“肃静!被告注意法庭纪律!”
我冷冷看着这场狗咬狗的闹剧。
一点不意外。
绝境之下,他们那点塑料情谊脆弱得可笑。
“证人姜玥,”检察官转向我,“关于被告白茉莉的陈述,你有什么需要补充或反驳的吗?”
我调整了一下面前的话筒,声音清晰平静:“白茉莉小姐说她是被迫的,这一点,我不认同。”
我打开随身带来的平板,当庭呈递。
法官允许后,我点开了一段音频。
是前世,陆星宸塌房后,白茉莉偷偷跑来我办公室“安慰”我时说的话。
当时我录音只是为了留个心眼,没想到用在了这里。
【“……姜姐,你别太难过。星宸哥他也是没办法,那个项目对他太重要了。
其实,偷税那个主意,还是我帮他想的呢,找的是我老家一个特靠谱的会计。”】
白茉莉在被告席上尖叫起来:“假的,这是合成的。她陷害我!”
我没理她,又点开几张图片。
是白茉莉早期在一些饭局上,主动对投资方、导演献媚的照片。
眼神姿态,可没有一点被迫的样子。
“关于她是否‘没背景’,是否‘单纯’,我想这些影像资料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我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至于陆星宸先生……”
我看向他,他正死死盯着我。
“他并非主谋,但也绝不是无辜。
他默许、纵容,甚至享受白茉莉为他带来的非法利益和虚假名声。
在事发后,他第一反应是找替罪羊,试图掩盖真相。
他的懦弱和自私,是这场悲剧的催化剂。”
我一字一句,逻辑清晰,把所有碎片拼凑完整,钉死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罪责。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那两个人身上。
陆星宸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脑袋埋进臂弯里。
白茉莉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最后的陈述环节,两人都放弃了。
法官和陪审团离席评议。
法庭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没过太久,他们回来了。
“全体起立。”
我站起身,听着法官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宣读判决书。
偷税漏税,商业欺诈,诽谤……一项项罪名成立。
“……判处被告人陆星宸,有期徒刑七年;判处被告人白茉莉,有期徒刑五年……”
法槌落下,清脆响亮。
“闭庭。”
法警上前,给两人戴上手铐。
陆星宸被拉起来时,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白茉莉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全靠法警架着才能移动。
他们被带离被告席,经过我面前时,陆星宸忽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怨恨,有绝望。
似乎还有一丝残留的、不敢置信的乞求。
我平静地回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最终低下头,被法警推搡着,踉跄地走进了旁边的通道,消失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胸口那块压了太久太久的巨石,仿佛随着那声法槌,轰然碎裂。
我转身,一步步走出法庭。
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微微眯了下眼。
林林和律师迎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结束了,玥姐。”林林说。
“嗯。”我点点头,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结束了。”
也,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