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川下狱后的第七天,宫里的旨意下来了。
不是简单的定罪判决,而是要将此案拿到金殿之上,由陛下亲审。
消息传到别院时,我正在用左手练习写字。
笔杆还有些不稳,字迹歪歪扭扭,但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强。
影卫站在我面前,语气依旧平板无波:“千岁爷让属下传话,今日金殿会审,请姜小姐一同入宫。”
我笔尖一顿,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黑。
“我也去?”我抬头看他,“以什么身份?”
“旁观的身份。”
影卫道,“千岁爷已安排妥当。有些场面,亲眼看着,或许更好。”
我放下笔,明白了君墨寒的意思。
他是要我去看这场由我亲手推动的“果”,去看那些仇人如何走向末路。
他要我亲眼见证这“报应”。
“好。”我站起身,“容我换身衣服。”
马车驶向宫城的路上,我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街景。
市井依旧喧闹,人们还在津津乐道公主府的丑闻,但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对皇权的敬畏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我被影卫引着,没有去正殿,而是绕到殿后一处隐蔽的阁楼。
这里有一扇窄窗,正好可以窥见金殿内的情形,又能避开众人的视线。
殿内气氛肃杀。
陛下高坐龙椅之上,面色铁青。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君墨寒站在御阶之下,一身玄色蟒袍,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宋川被两名禁军押着,跪在殿中央。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脸上带着伤痕,早已没了往日的神气,浑身抖得像筛糠。
“罪臣宋川!”陛下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在大殿中回荡。
“你欺君罔上,德行有亏,秽乱宫闱,更兼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你可知罪!”
宋川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知罪!臣罪该万死!但……但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
是娘娘她逼着臣娶公主的!也是娘娘……是娘娘暗示臣,有些小事,她可以帮臣遮掩……”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你胡说!”一个尖利的女声猛地响起,带着崩溃的哭喊。
是昭仪!她被两个嬷嬷搀扶着,从侧殿冲了出来,指着宋川,目眦欲裂。
“宋川!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母后待你不薄!你竟敢污蔑她!”
昭仪衣衫不整,发髻歪斜,脸色惨白,哪还有半点公主的威仪。
她像是疯了一样,扑到宋川面前,伸手就去抓他的脸:
“是你骗了我!是你害了我!都是你的错!”
“够了!”陛下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的笔架都跳了一下。
昭仪被喝止,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嘴里还在不住地咒骂宋川。
这时,皇后也被“请”上了殿。
她穿着皇后的朝服,妆容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灰败和绝望。
她看着状若疯癫的女儿,又看看像条死狗一样跪在地上的宋川。
最后望向龙椅上盛怒的丈夫,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陛下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去,“你有何话说!”
皇后浑身一颤,缓缓跪了下来。她知道,大势已去了。
宋川的反咬,昭仪的失控,已经将她最后的路堵死。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臣妾……教女无方,识人不明……酿成大错……请陛下……治罪。”
她伏下身,声音嘶哑,认下了所有的指控。
却绝口不提任何细节,试图保住最后一丝体面,也为自己的娘家留一线生机。
陛下冷冷地看着她,又看看哭闹的昭仪和瘫软的宋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疲惫。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最终的裁决,“宋川,罪大恶极,即刻押赴刑场,斩立决!其家产,抄没充公!”
“昭仪公主,德行有亏,不配公主尊位,即日起废为庶人,迁出宫廷,永不召回!”
“皇后周氏,失德昏聩,即日起废去后位,打入冷宫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旨意一下,殿内死一般寂静。
宋川直接瘫软在地,屎尿齐流,被禁军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昭仪停止了哭喊,呆呆地坐在地上,好像没听懂似的。
半晌,突然发出一阵尖利又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庶人……我是庶人了……哈哈哈……”
她被嬷嬷们强行架起来拖走,笑声还在大殿里回荡。
皇后则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退了下去。
自始至终,没再看任何人一眼。
我站在阁楼的阴影里,看着下方这出闹剧收场。
金殿之上,曾经高高在上的三个人,一个即将人头落地,一个疯疯癫癫,一个永堕冷宫。
这就是因果报应吗?如此惨烈,如此……不堪。
一只手轻轻搭上我的左肩。
我猛地回头,看到君墨寒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看了一眼下方空荡荡的大殿,又看向我,眼神深邃难辨。
“戏看完了。”他淡淡地说,“感觉如何?”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感觉如何?我不知道。
大仇得报,本该高兴,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收回手,转身往楼下走去。
“走吧。”他的声音传来,“该回去,准备下一步了。”
下一步?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宋川、昭仪、皇后,只是明面上的棋子。
真正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我,已经身在其中,无法抽身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銮殿。
转身,跟着君墨寒,走进了更深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