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那场风波过后,京城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茶余饭后的谈资换了又换,昭仪和宋川的名字,渐渐很少被人提起。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我的右手腕伤渐渐愈合,虽然留下狰狞的疤,但至少不再剧痛。
君墨寒似乎更忙了,很少出现在别院。我知道,废后、废公主。
朝堂上的势力需要重新洗牌,他必然身处漩涡中心。
影卫偶尔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
听说宋川的尸首被扔去了乱葬岗,连张草席都没有。
倒是和我当初的境遇有几分“同病相怜”,只是他再没机会重生了。
听说废后周氏被关进冷宫最偏僻的院子,据说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大半。
关于昭仪的消息最少。
只听说她被赶出皇宫后,起初还靠着变卖身上仅有的一点首饰,租了个破落小院住着。
但坐吃山空,她又什么都不会做,很快就被赶了出来。
曾经巴结她的那些“好友”,没有一个伸出援手。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下午,我得到君墨寒的允许,由影卫陪着,去配些调理身体的药材。
药铺在一条还算整洁的街巷里。
刚走出药铺门口,就听到一阵骚动和斥骂声。
“滚开!臭要饭的!挡着老子做生意了!”
药铺隔壁一家绸缎庄的伙计,正不耐烦地驱赶一个蜷缩在墙角的人影。
那人影穿着一身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衣裙。
头发蓬乱如草,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浑身散发着一股馊味。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包袱,瑟瑟发抖。
伙计作势要踢她,她猛地抬起头,尖声叫道:“你敢!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张脸,虽然脏污不堪,瘦脱了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昭仪。
伙计被她那突如其来的尖锐吓了一跳,随即嗤笑道:
“我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赖在我门口!滚!”
昭仪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又缩了回去,嘴里喃喃着什么。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影卫无声地靠近我半步,像是随时准备出手。
昭仪似乎感觉到了目光,她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扫过街面,最终,定格在我脸上。
她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是难以置信。
最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迸发出一种狂热的光。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我冲过来。
影卫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我面前。
“让开!”昭仪对着影卫尖叫,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的地上,伸出脏兮兮的手想要抓我的裙角。
“九芷!九芷姐姐!是我啊!我是昭仪!”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哭腔。
我低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药铺伙计和零星几个路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九芷姐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开始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是宋川那个畜生逼我的,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凄惨无比。
“你看我现在,”
她抬起脸,指着自己一身狼狈,“我已经遭到报应了,我什么都没了。
我是庶人了!连条狗都不如!
姐姐,你行行好,看在……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帮帮我!
你那么有本事,你帮我把这该死的因果斩断吧!我不想这样了!我想重新开始。”
她的话语逻辑混乱,一会儿认错,一会儿推卸责任,一会儿又哀求。
我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心中波澜不惊。若是前世那个心软的姜九芷,或许真的会动恻隐之心。
但现在,我只会觉得可笑。
见她磕得额头渗血,我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温度:“帮你?如何帮?”
昭仪像是看到了希望,急切地说:“就像……就像你当初帮我和宋川牵线那样。你再施一次法。
把我和他的线斩断!对!斩断!这样我就解脱了!”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觉得一切都是那条“因果线”的错。
而不是她和她母后的贪婪与愚蠢,也不是宋川的恶毒。
“因果自种,善恶自偿。”
我重复了之前对君墨寒说过的话,“你的路,自己走吧。”
昭仪脸上的希望瞬间僵住。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变得怨毒起来:“姜九芷,你就这么狠心。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暗中搞鬼才害我落到这个地步!”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对影卫使了个眼色。
影卫上前一步,隔开了她。
我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身后传来昭仪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咒骂,很快就被街市的嘈杂淹没。
对她,我连最后一点怜悯,也耗尽了。
影卫在外低声问:“小姐,是否需要……”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问要不要处理掉昭仪,以绝后患。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
让她活着,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在泥泞里挣扎,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死亡,对她来说,太便宜了。
我知道,昭仪这个人,从此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剩下的,只是需要清扫的,最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