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系的期中论文截止前夜，我在图书馆熬到凌晨三点。

季巡发来消息时，我正在和最后一组数据分析搏斗。

【还在图书馆？】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回复：【马上好了】

【我在楼下等你】

推开图书馆大门时，伦敦的晨雾正缓缓散去。

季巡靠在一辆共享单车旁，手里提着两杯热咖啡。

他头发有些乱，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通宵了？"他递过咖啡，温热立刻从指尖蔓延到掌心。

"嗯。"我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淡淡的焦糖味，"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里？"

季巡推了推眼镜："你每次赶论文都会忘记关定位共享。"

我这才想起上周一起吃饭时，他坚持要我开启的实时定位。

晨雾中他的侧脸轮廓模糊，却莫名让人心安。

回公寓的路上，季巡突然说："下周末有个学术沙龙，要一起去吗？"

"什么主题？"

"认知神经科学。"他顿了顿，"主讲人是我导师，结束后有个小型酒会。"

我想起那些觥筹交错的场合，下意识要拒绝。

季巡却像是看穿我的犹豫、

"不用社交，就当去吃东西。他们请的甜点师很有名。"

最终答应的原因，或许是他说话时微微发亮的眼睛。

沙龙当天，季巡穿了深灰色西装。

我在公寓楼下等他时，他盯着我的藏蓝色连衣裙看了好几秒。

"怎么了？"我有些不自在地整理裙摆。

"没什么。"他转身去拦出租车，"很适合你。"

会场设在泰晤士河畔的酒店。

季巡的导师是位银发女士，说话时带着优雅的牛津腔。

她亲切地挽着我的手说："季经常提起你。"

我惊讶地看向季巡，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酒会开始后，季巡被几位教授围住讨论课题。

我端着香槟杯站在落地窗前，河面上的游轮亮起彩灯，像一串漂浮的宝石。

"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转过头。

一个亚裔男生举着酒杯冲我微笑："我看你一直一个人。"

"我在等朋友。"我礼貌地后退半步。

"季巡？"他了然地点头，"你们看起来很亲密。"

这句话让我不知如何回应。

正当尴尬时，季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抱歉久等。"

他自然地站到我身侧，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

那个男生识趣地离开了。

"无聊了？"季巡低头问我。

我摇摇头，突然注意到他领带有点歪。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

这个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哑。

回程的出租车上，季巡一直看着窗外。

霓虹灯光在他镜片上流转，像一场小型烟火秀。

下车时，他突然说："下个月我生日。"

"我知道。"我点头，"你冰箱上贴着提醒便签。"

"要一起来吗？就几个朋友。"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我想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我想起傅笙生日那天，他喝得烂醉，把我晾在KTV角落整整三小时。

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季巡，连邀请都小心翼翼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好。"我说。

公寓楼下，季巡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枚铜制书签，顶端坠着小小的指南针。

"看你老是用外卖单当书签。"他笑了笑，"这个可以指路。"

我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突然意识到。

这是分开后，第一次有人记得我喜欢什么。

回到房间，我打开许久未看的朋友圈。

我平静地划过，点开和季巡的对话框：【书签很漂亮】。

他秒回：【下次带你去那家古董市场，还有更多有趣的】。

窗外，伦敦的夜空难得能看见星星。

我躺在床上，书签的指南针在台灯下微微发亮，指针稳稳指向北方。

季巡生日那天，伦敦下了一场暴雨。

我站在公寓楼下，手里捧着精心挑选的礼物。

一本绝版的《神经科学前沿》和手工制作的皮质笔记本。

雨水打在包装纸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手机突然震动，是季巡的消息：

【我让朋友来接你，雨太大了】。

我刚要回复，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到刺痛的脸――傅笙。

他瘦了很多，下颌线条更加锋利，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们隔着雨幕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

"上车。"他终于哑着嗓子说，"季巡让我来接你。"

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刻意避开副驾驶――

那里曾经是许柔的专属位置。

车内弥漫着陌生的古龙水味，掩盖了记忆里熟悉的柑橘香。

傅笙透过后视镜看我，喉结滚动了几下："你...过得好吗？"

"很好。"我望向窗外飞逝的雨景，"比想象中好。"

傅笙的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骨节发白。

车载电台正在放一首老歌，女声沙哑地唱着"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许柔呢？"我平静地问。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傅笙把车猛地停在路边。

雨水拍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拳头。

"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

他转身看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沈悦，我找了你三个月..."

"到了。"我打断他，指向不远处亮着温暖灯光的餐厅，"谢谢你来接我。"

傅笙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跟我谈谈，就五分钟..."

"季巡在等我了。"我轻轻挣脱，"生日快乐卡在礼物盒里。"

推开车门时，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

傅笙追出来，昂贵的西装瞬间被淋透。

"你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吗？你退学、出国、拉黑我...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我转身看他，雨水模糊了视线。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在许柔病房过夜？还是解释你点赞她每一条动态？"

傅笙像是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餐厅的门突然打开，季巡举着伞跑过来。

他看到傅笙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把伞倾向我这边。

"怎么不打电话让我接你？"

傅笙盯着季巡搭在我肩上的手，眼神阴鸷："你就是季巡？"

季巡礼貌地点头，另一只手接过我怀里的礼物。

"谢谢你来接她。要一起进去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傅笙心里。

我看到他嘴角抽搐了一下，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像极了那年他在我窗外等了一夜的雨。

"不用了。"傅笙后退两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沈悦...我住在希尔顿1702。"

季巡揽着我往餐厅走，傅笙的声音混着雨声追上来："我会等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餐厅里暖气扑面，朋友们笑着围上来。

我机械地微笑，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季巡悄悄握住我冰凉的手："要回去吗？"

我摇摇头，拆开礼物盒拿出那张生日卡――

上面写着"给最重要的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透过玻璃能看到傅笙依然站在雨中，像一座固执的雕像。

季巡的手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你哭了。"

"是雨水。"我说。

但我们都清楚，有些伤口即使愈合了，碰触时还是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