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巡的生日派对结束后,伦敦的雨停了。
我婉拒了朋友们续摊的邀请,独自走向地铁站。
夜风吹散了酒意,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拐角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傅笙从阴影里冲出来,西装外套还滴着水。
"我们谈谈。"他拦住我,声音嘶哑,"就这一次。"
我绕过他继续走:"没什么好谈的。"
傅笙追上来拽住我的包带:"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英国吗?"
包带勒在肩上生疼,我被迫停下脚步:"放开。"
"我申请了伦敦政经的交换项目。"
他松开手,从内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为了找你。"
纸张在路灯下泛着冷光,上面确实印着他的名字和照片。
我盯着那张纸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傅笙,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他愣住了。
"你以为追到英国就能重来?"我把包带重新挎好,"我们已经结束了。"
傅笙的眼睛红得吓人:"那你为什么还留着我的号码?"
这个反问让我一时语塞。
是的,我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却始终没有换掉用了十年的手机号――
那个他烂熟于心的数字。
"习惯而已。"我别过脸,"明天就去换。"
"沈悦!"傅笙突然抓住我的肩膀。
"我他妈这半年像疯了一样找你!你知道许柔为什么住院吗?因为她偷看我手机给你发消息,我把她推下楼梯了!"
这个暴烈的告白让我浑身发抖。
记忆里的傅笙会为许柔挡酒,会记得她所有喜好,却从没为我失控过。
"你不该那样对她。"我轻声说。
傅笙像被烫到般松开手:"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我退后两步,"回去吧,别让许柔等太久。"
他站在原地,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惨笑:"你爱上季巡了?"
地铁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我没有回答。
回到公寓时已近凌晨。
我掏出钥匙,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纸袋――
里面是那家冰激凌店的牛油果榛子味,包装盒上贴着季巡的字条:
【记得吃晚饭】。
手机突然震动,是傅笙的短信:
【我在你楼下】。
我没回,拉开窗帘往下看。
他果然站在路灯下,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烟头。
像是感应到我的视线,他抬头望过来,目光穿透三层楼的距离直直刺进我心里。
手机又亮起:
【以前是我蠢,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拉上窗帘,给季巡发了条消息:
【明天有空吗?我想去古董市场】。
他秒回:
【早上十点来接你】。
窗外,傅笙的身影在路灯下站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而桌上的冰激凌正在慢慢融化,就像某些注定无法挽回的东西。
季巡来接我的时候,伦敦难得放晴。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色休闲裤,站在公寓楼下冲我微笑。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睡得好吗?"他接过我手里的帆布包,目光在我眼下淡淡的青影上停留了一秒。
"还行。"我下意识摸了摸脸,"就是有点认床。"
季巡没有拆穿我拙劣的谎言。
昨晚傅笙在楼下站到凌晨三点,每隔半小时就给我发一条消息,我几乎整夜没合眼。
古董市场在泰晤士河南岸,沿途都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红砖建筑。
季巡边走边介绍,声音温和。
"这家店的老板收藏了很多东方文物,你可能会喜欢。"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檀香和旧书的气味。
我的目光被柜台里一枚玉簪吸引――
通体碧绿,顶端雕着小小的海棠花。
"很适合你。"季巡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呼吸轻轻拂过我的发顶,"要试试吗?"
店主是位慈祥的老太太,她笑眯眯地取出玉簪。
"这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从上海带回来的,据说曾经属于一位名媛。"
我正要道谢,店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
傅笙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血丝:"终于找到你们了。"
季巡下意识挡在我前面:"有事?"
傅笙看都没看他,直直盯着我:"我等了你一整夜。"
老太太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默默退回里间。
店里静得可怕,只有古老的座钟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我们出去说。"我放下玉簪,生怕自己失手摔碎它。
市场后巷堆满废弃的木箱,傅笙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为什么躲我?"
"我没有躲。"我挣了挣,没挣脱,"只是不想见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口。
傅笙的手松了又紧,最后颓然垂下。
"我知道我错了...我他妈这半年每天都在后悔..."
阳光照在他憔悴的脸上,眼下青黑比我还重。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傅笙,"我轻声说,"我们都该向前看了。"
"怎么向前看?"
他猛地抬头,声音嘶哑。
"你告诉我怎么忘记十五年的感情?沈悦,你明明还爱我..."
"我不爱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心里某处枷锁"咔哒"一声松开。
傅笙像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巷子口传来脚步声,季巡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盒走过来:"买好了。"
他平静地看了傅笙一眼,把玉簪递给我。
"店主说这是并蒂海棠,寓意很好。"
傅笙的目光在礼盒和我们之间来回扫视,突然笑了。
"真讽刺...我从来没给你买过首饰。"
他转身就走,背影踉跄得像喝醉了酒。
我握紧礼盒,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要追吗?"季巡问。
我摇摇头,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我们去喝下午茶吧。"
泰晤士河波光粼粼,游轮拉响汽笛。
季巡的茶杯在碟子上轻轻一磕:"他看起来不太好。"
"会好的。"我望向远处,"时间问题而已。"
就像我用了半年才学会不哭,傅笙终有一天也会习惯没有我的生活。
回程的地铁上,季巡突然问:"为什么选玉簪?"
车窗外的隧道灯一盏接一盏闪过,我想了想。
"因为海棠花很坚强...无论在哪里都能活。"
季巡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悄悄覆上我的手背。
这次,我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