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墓园时,我跪在儿子的衣冠冢前。
石碑上刻着他最喜欢的卡通图案,但下面埋着的只有那件染血的校服。
傅寒声撑着黑伞站在身后,他的手机正在播放刚收到的语音:
「找到顾宁涵了,在废弃的顾氏制药厂。」
"别去。"我突然说,"这是陷阱。"
傅寒声挑眉。
我指向墓碑旁新鲜的泥印。
比成年男子的鞋码小两号,纹路特殊。
和精神病院护士的制式皮鞋一模一样。
"他们故意泄露行踪。"
我擦掉雨水打湿的照片,那是今早护士站的全家福,其中一个人的脸被划花了。
"302病房的孩子根本不是中毒。"
傅寒声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让我想起他小时候,每次识破我偷吃糖果时的表情。
"我知道。"
他打开后备箱,里面躺着被绑住的精神病院护工。
"所以提前请了这位朋友。"
护工嘴里塞着布条,惊恐地看着我们从他身上搜出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液体。
标签上写着「F-7改良型」。
雨越下越大。傅寒声拨通某个号码,只说了三个字:"收网吧。"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更近的地方,顾氏制药厂的方向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火光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站在顶楼,张开双臂像要拥抱烈焰。
我的手机在这时亮了。未知号码发来最后一条信息:
「你以为F代表傅家?错了,是Forgive(宽恕)。我父亲最后一句话。」
傅寒声盯着屏幕,突然拽着我后退三步。
几乎同时,护工口袋里的引爆装置开始倒计时。
"游戏结束。"傅寒声把手机抛进火海,"该清算了。"
顾氏制药厂的废墟在雨中冒着青烟。
消防员抬出的第三具尸体盖着白布。
但露出的手腕上戴着顾宁涵的百达翡丽。
"DNA比对需要多久?"我问。
傅寒声用鞋尖挑开一片焦黑的金属板,下面压着半张烧剩的文件。
火光中隐约可见「基因重组」和「克隆」几个字。
"不用比了。"他冷笑,"这具尸体身高差了三厘米。"
警戒线外突然骚动起来。
一个穿病号服的男孩冲破警察阻拦,径直扑到尸体前。
是302病房的孩子。
他疯狂掀开白布,在看到尸体脸部的瞬间突然僵住。
然后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不是他!"
男孩转身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
"妈妈在哪里?你们把妈妈藏哪了?"
我怔住了。这孩子瞳孔扩散,嘴角泛着白沫,明显是精神分裂发作的症状。
但更可怕的是他掀开白布时,我看见尸体耳后有颗红痣。
和傅寒声锁骨下的一模一样。
法医突然惊呼:"这具尸体有近期手术痕迹!肝脏..."
傅寒声猛地拽开我,同时男孩从口袋里掏出针管扎向自己脖颈。
他倒下时,我看清针管标签上写着「F-终极型」。
"克隆体。"傅寒声擦掉溅到脸上的血沫,"用我的干细胞培育的。"
暴雨中,他的手机亮起一条新消息:「游戏才刚开始,弟弟。」
傅家老宅的地下实验室尘封二十年。
我推开积灰的门,紫外线灯突然自动亮起,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
全是不同年龄段的傅寒声,从婴儿到少年。
但最近的一张明显是新的:
我儿子穿着校服,耳后画了个红色箭头指向某块皮肤。
"他们克隆的不只是我。"
傅寒声用手术刀划开标本柜密封条,里面整齐排列着三十七个玻璃罐。
"还有你儿子。"
每个罐子里都漂浮着人体组织,标签日期跨越二十年。
最近的那个罐子里,是一小块带着胎记的皮肤。
我突然想起儿子出生时,护士说脐带血要特殊保存。
而当时签同意书的,是来医院"偶遇"的顾宁涵。
"所有克隆体都携带Rh阴性血基因。"
傅寒声砸碎最旧的罐子,取出腐烂的标本袋。
"但真正的傅家遗传标记是..."
袋子里掉出枚袖扣,刻着傅家族徽。
和我从楚潇潇手里拿到的那枚正好是一对。
手机突然震动。
精神病院发来紧急通知:
302病房的男孩在停尸房袭击了警卫,现在正用手术刀抵着自己喉咙直播。
直播画面里,男孩站在我儿子的停尸柜前,刀尖在耳后来回比划。
"爸爸说,只要找到这个,就能见到妈妈..."
他忽然挖下块带血的皮肤,露出下面的金属芯片。
镜头聚焦的瞬间,我认出那是军方用的微型追踪器型号。
"游戏规则变了。"
男孩突然直视镜头,瞳孔诡异地变成暗红色。
"现在轮到你们找我了,叔叔阿姨。"
画面戛然而止。
GPS定位显示信号源在――我和顾宁涵的婚房卧室。
婚房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模样。
儿子的小黄鸭书包挂在门后,餐桌上摆着没喝完的牛奶杯。
傅寒声径直走向嵌入式保险箱,输入我的生日。
密码错误。他又试了儿子的生日,依然不对。
"试试你的忌日。"我突然说。
保险箱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一支注射器和泛黄的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是顾宁涵工整的字迹:
「实验记录:第38号克隆体植入记忆成功,已投放至目标家庭。」
我腿一软跪倒在地。
记忆闪回儿子五岁那年,他发高烧说胡话。
"妈妈,我梦见自己在玻璃罐子里..."
傅寒声突然按住我肩膀:"看这个。"
笔记本最后一页贴着张老照片:
年轻的顾父搂着两个少年,三人对着镜头微笑。
左边是傅寒声,右边那个――分明是年轻时的顾宁涵。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傅寒声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父亲用我的基因克隆了他,所以他恨所有傅家人。"
窗外突然传来直升机轰鸣。
探照灯扫过客厅时,我们看见墙上用荧光涂料写着两行字:
「你儿子还活着」
「用傅寒声来换」
傅寒声突然笑了。
他解开衬衫,露出心口处的陈旧疤痕。
"记得我说过七岁那年的事吗?"
他抓住我的手按在疤痕上,"他们取走的不是干细胞,是心脏。"
掌下的皮肤冰凉,没有心跳。
"我才是第一个克隆体。"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顾宁涵永远赢不了我吗?"
直升机降落在屋顶。
舱门打开时,我看见儿子穿着白色病号服,耳后的芯片闪着红光。
"妈妈,"他伸出手,声音和从前一模一样,"我来接你回家。"
直升机舱门在我面前缓缓关闭。
儿子――或者说那个有着儿子容貌的克隆体。
正用注射器抵着傅寒声的脖颈。
针管里淡蓝色液体随着机身晃动微微荡漾。
"妈妈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他歪头的角度和儿子一模一样,"我才是第39号实验体。"
傅寒声的瞳孔在听到这个编号时骤然收缩。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击出某种密码节奏。
"顾宁涵在哪?"我问。
克隆体突然咯咯笑起来,这笑声让我毛骨悚然。
和楚潇潇精神病发作时如出一辙。
"爸爸在等你们呀。"
他按下舱壁的显示屏,画面里出现一间纯白实验室。
顾宁涵穿着白大褂,正在操作基因测序仪。
他身后立着个巨型培养舱,里面漂浮着――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
培养舱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胸口有规律的起伏,分明还活着。
那张脸,赫然是少年版的傅寒声。
"第40号。"克隆体骄傲地宣布,"用爸爸自己的基因改良的终极作品。"
直升机突然剧烈颠簸。
克隆体踉跄时,傅寒声猛地拧住他手腕。
注射器掉落的瞬间,我扑过去接住,针尖划破手背,几滴蓝色液体渗入伤口。
世界突然静止。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实验室的白光、手术刀的冷芒、婴儿的啼哭...
最后定格在顾宁涵俯身对我说:"你会感谢我的。"
"颜卿!"
傅寒声的喊声把我拉回现实。
克隆体被他按在地上,舱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狂风裹着雨滴灌进来。
"跳!"
傅寒声把一个降落伞包塞给我,自己则拖着克隆体往舱门移动。
"药效只有三分钟!"
我纵身跃入云层。下坠时看见直升机突然转向,朝着傅氏老宅的方向俯冲。
最后一秒,傅寒声回头看了我一眼,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轰――
爆炸的火光染红半边天空。
我摔在傅家庄园的玫瑰丛里,针剂的药效再次发作。
这次,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的儿子...我挣扎着爬向燃烧的废墟...从来就没有什么儿子。
那只是顾宁涵用我卵子培育的克隆人,为了报复傅家设计的完美工具。
警笛声由远及近。
有人把我扶起来,往我手里塞了样东西。
是半张烧焦的照片,上面年轻的傅长庚搂着两个小孩。
女孩耳后有颗红痣,和傅寒声锁骨下的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写着:「真正的遗产是仇恨,还是爱?」
雨停了。灰烬中,我看见一个小小的金属反光。
走近才发现是傅寒声的袖扣,内侧刻着一行小字:
"妹妹,这次换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