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和泪水混在一起。
我跪在玫瑰丛中,攥着那枚烧焦的袖扣。
傅寒声最后的口型分明是――"妹妹"。
记忆如洪水般冲破闸门。
二十年前傅家实验室的白色灯光下,穿着防护服的男人举起注射器。
"卿卿别怕,只是抽一点点血。"
那是我的生父,傅长庚的首席研究员。
而站在他身边的少年傅寒声,锁骨下的红痣在无影灯下像一滴血。
"记住,你的基因序列是家族最后的防线。"
父亲把一枚芯片植入我耳后,"如果有一天实验室不在了..."
爆炸声打断了回忆。
远处的傅氏老宅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黑烟盘旋着升上天空,像一条扭曲的巨蟒。
我踉跄着站起来,手背被针剂划破的伤口开始发烫。
血管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眼前不断闪现碎片般的画面:
培养舱里漂浮的胚胎、顾宁涵戴着橡胶手套抚摸我的脸颊、手术台上挣扎的孩童...
"颜小姐!"
警察冲过来扶住摇晃的我,但我推开他们,径直走向燃烧的宅邸。
热浪扑面而来,我却感觉不到烫。
药效让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听见火焰中木材爆裂的节奏。
就像傅寒声在直升机上敲击的密码。
――摩斯电码的"SOS"。
我猛地转身,朝庄园后山的私人教堂跑去。
那里有傅家最深的秘密。
教堂彩窗在火光映照下投射出诡异的光影。
我踹开地下室的门,灰尘在光束中飞舞。
正中央立着个被白布覆盖的物体,轮廓像口棺材。
掀开白布的瞬间,我腿一软跪倒在地。
玻璃培养舱里,漂浮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他闭着眼睛,胸口有规律的起伏,耳后有颗熟悉的红痣。
培养舱上的电子屏显示:【第0号原型体-基因稳定性99.8%】
"终于想起来了?"
顾宁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他站在楼梯口,白大褂纤尘不染,手里把玩着一支注射器。
"你父亲用你的基因克隆了傅寒声,又用傅寒声的基因克隆了你儿子。"
他缓步走下台阶,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像倒计时。
"而真正的傅长庚,死在了自己女儿面前。"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七岁那年,我目睹父亲被注射不明药物。
而拿着针管的人,长着和顾宁涵一模一样的脸。
"不可能..."
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培养舱。
"时间循环。"顾宁涵微笑,"傅家的基因能让端粒酶异常活跃,换句话说――"
他摘掉金丝眼镜,露出眼角细小的疤痕。
"我今年四十三岁,颜卿。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顶灯摇晃着投下闪烁的光影。
在某一瞬间,我看见顾宁涵的虹膜变成了暗红色。
和直升机上那个克隆体一模一样。
"第40号实验体不是终极目标。"
他按下培养舱的控制面板,"你才是。"
舱门缓缓开启,营养液汩汩流出。
里面的男孩突然睁开眼睛――那是傅寒声的眼睛。
"杀了我父亲,又用我的基因制造克隆人..."
我握紧袖扣,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
"就为了报复傅家?"
顾宁涵突然大笑,笑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报复?不,这是进化。"
他拽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红痣。
"傅长庚用孤儿做活体实验时,可没想过报应会落在自己儿女身上。"
培养舱里的男孩爬了出来,湿漉漉的小手抓住我的衣角。
"妈妈。"他仰起脸,声音和儿子一模一样,"我冷。"
我下意识要抱住他,却在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僵住。
男孩耳后的红痣下,有个微型接口正在发光。
――和记忆里父亲植入我体内的芯片位置完全相同。
"终于发现了?"
顾宁涵从口袋里掏出个遥控器,"你儿子,傅寒声,包括你自己..."
他按下按钮,我耳后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都是可编程的生命体。"
地下室的门在这时被撞开。
警察举枪冲进来,但在看清室内情景时全都愣住了。
顾宁涵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颜检察官,要逮捕我吗?"
他指了指培养舱旁的电脑屏幕,
"可惜证据显示,这一切都是傅寒声策划的。"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傅寒声站在这个地下室,对着镜头承认自己克隆了儿子,目的是获取稀有血型器官。
日期是三个月前――我儿子死亡前一周。
"你以为他真在乎你?"
顾宁涵轻声说,"他只想用你儿子的肝救自己。"
警察上前给他戴手铐时,他突然对我做了个口型:
"看手机。"
震动从口袋里传来。
匿名号码发来的视频里,302病房的男孩被绑在椅子上,针头悬在他太阳穴上方。
附言:「选择吧妹妹:公开芯片秘密救他,或者永远闭嘴换他活命」
我抬头看向顾宁涵。
他正被押着往外走,回头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让我想起二十年前,父亲实验室里那个总给我糖果的"顾叔叔"。
记忆的最后一角终于拼上――
顾宁涵根本不是父亲的儿子。
他是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等等!"
我喊住警察,举起手机,"他有同谋!这个孩子..."
话没说完,地下室突然断电。
黑暗中,培养舱的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应急灯亮起时,顾宁涵和那个男孩都不见了。
地上只留下一滩营养液,和一张被血浸透的照片。
我捡起来,认出是傅家老宅的全家福。
照片背面用血写着:
「游戏继续。去找38号。」
三个月后,我站在精神病院的观察室里。
玻璃另一面,302病房的男孩正在画画。
他画了一栋燃烧的房子,屋顶站着个小人,手里拿着注射器形状的雨伞。
"他还是不说顾宁涵的下落?"我问主治医师。
医生摇头:"但他每天半夜都会重复同一句话..."
监控录像调到昨晚23:17。
男孩突然坐起来,对着空气说:"爸爸说第0号在教堂地下室。"
我攥紧口袋里的袖扣。
自从傅寒声消失后,我每天都会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有时是张老照片,有时是段模糊的录音。
今天的消息刚刚进来:
「想知道真正的遗产是什么吗?来你第一次见我的地方。」
雨中的墓园空无一人。
我撑着黑伞站在儿子的衣冠冢前,墓碑上放着一支注射器。
针管里是淡蓝色液体,和直升机上那支一模一样。
"出来吧。"我说,"我知道你没死。"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转身时,我看见一个穿连帽衫的少年站在十米外。
帽子下露出傅寒声年轻时的脸,但眼神完全不一样。
"第40号实验体。"我苦笑,"顾宁涵的终极作品?"
少年摇头,拉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条形码:F-00。
"我是原型体。"他的声音带着电子质感,"傅寒声的备份。"
他递给我一部老式录音机。
按下播放键,傅寒声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出:
"卿卿,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
"顾宁涵以为克隆技术是武器,但父亲真正的遗产是记忆编码。"
"你耳后的芯片存着所有受害者的记忆,包括你儿子最后的..."
录音突然中断。
少年猛地把我扑倒,同时一声枪响划破雨幕。
子弹打碎了墓碑一角。
三十米外的树丛里,顾宁涵举着枪走出来,白大褂被雨水打湿成灰色。
"真感人。"他讥讽道,"可惜记忆救不了死人。"
少年挡在我面前,后颈的接口闪着红光。
"启动最终协议。"他机械地重复,"保护密钥持有人。"
顾宁涵开了第二枪。
子弹穿透少年胸口,但没有血流出来――只有蓝色的冷却液汩汩涌出。
我趁机拔出注射器扎向顾宁涵脖颈。
他灵活地闪开,却踩到了湿滑的苔藓。
摔倒时,他的后脑重重磕在墓碑边缘。
鲜血混着雨水在地上蜿蜒,形成奇怪的符号――
和精神病院里顾宁涵在手腕上划的一模一样。
F。
少年跪倒在地,电子眼逐渐暗淡。
"芯片..."他艰难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取出...继承..."
我颤抖着摸到他耳后的接口,轻轻一按。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体弹了出来,在雨中泛着微光。
顾宁涵突然抓住我的脚踝。
"你永远...赢不了..."
他嘴角溢出鲜血,"基因...会...找到你..."
他的手最终松开了。
雨越下越大。
我跪在泥泞中,把晶体贴近耳后的芯片接口。
瞬间,无数记忆洪流般涌入――
傅寒声在实验室熬夜的背影、儿子第一次学走路的模样、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密码...
最后的画面是傅寒声站在燃烧的直升机前,对着镜头说:
"活下去,妹妹。带着真正的遗产。"
我睁开眼,少年原型体的眼睛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笑。
墓碑旁,注射器里的蓝色液体被雨水稀释,流进泥土里。
我捡起顾宁涵掉落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芯片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基因密钥验证通过。是否启动记忆传承?】
我按下确认键。
远处传来警笛声。
而我知道,这场横跨二十年的复仇,终于在我扣下扳机的瞬间,完成了闭环。
子弹击中的是芯片,不是我的头颅。
当警察赶到时,他们只看见雨中跪着的女人,和两具冰冷的尸体。
没人注意到她耳后的红痣微微发亮,像永不熄灭的星火。
三个月后,儿童福利院。
"颜女士,这就是您要收养的孩子。"
院长领来一个瘦小的男孩,他低着头,耳后隐约可见红色胎记。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
"小宇。"我轻声唤道,"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男孩抬起头,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
他伸出小手,掌心躺着一枚烧焦的袖扣。
"舅舅说,这个给你。"
我接过袖扣,内侧刻着一行新的小字:
"这次,换你保护他。"
窗外,阳光穿透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