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宫当值的日子,过得比在坤宁宫时更谨慎。
每日卯时,我就到书房打扫卫生、整理奏折,将李渊常用的文书按顺序放好,不敢有半点差错。
夜晚则在书房外的耳房待命,李渊偶尔会叫我进去传茶。
每次我都低着头,说完“殿下慢用”就赶紧退出来,尽量不与他有过多接触,避免引起旁人怀疑。
按陈娇的“吩咐”,我每月要回坤宁宫汇报一次东宫的动。
当然,我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话说,比如“太子殿下每日批阅奏折到深夜”“顾小姐派人送了点心来”。
至于真正关键的信息,半个字都不会提。
顾璐璐倒是来得频繁,她每次来,都要把我叫到跟前问话。
一会儿查问书房的茶水是否合口,一会儿又挑剔我整理的奏折不够整齐。
我知道,她不是真的在意这些。
自从知道我是皇后派来的人,她就一直担心我是陈娇安插的眼线。
怕自己幼稚的小动作被我禀报给陈娇,所以总想着找借口刁难我,逼我离开东宫。
日子久了,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倒渐渐对我有了些好感。
一来是我做事利落,分配的差事从不会出纰漏。
二来是我从不搬弄是非,见了谁都客客气气,开得起玩笑。
有时负责茶水的张公公会多给我一杯热汤,负责浆洗的李嬷嬷会把晒干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送过来。
这些细碎的善意,成了我在东宫日子里难得的温暖。
可这些“好感”落在顾璐璐眼里,只会让她更不舒服。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找了个由头来刁难我。
那天是重阳节,东宫的庭院里种了几株菊花,开得正盛。
顾璐璐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来赏菊,特意让人把我叫过去伺候。
我刚走到她面前,她就指着书房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挑剔。
“明玉,我听说你每日都在书房整理奏折,怎么我前几日来看,殿下桌上的案卷还乱得很?你是不是根本没用心做事?”
我心里一怔,随即明白过来。
前几日我故意把案卷整理出一点小错,就是为了避免太过显眼,没想到竟被她抓住了把柄。
我定了定神,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平静却清晰。
“回顾小姐,前几日殿下让奴婢把早年的旧案卷宗找出来,奴婢怕整理得太整齐,殿下不好找,就暂时放在了桌上。
方才奴婢已经把案卷按年份整理好了,顾小姐若是不信,可去书房查看。”
顾璐璐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冷静地反驳,她随即又拔高了声音。
“你胡说!我看你就是偷懒!今天你要是不把这院子里的菊花都搬到我府上去,我就告诉皇后娘娘,说你在东宫偷懒耍滑!”
院子里的菊花有十几株,每株都长得高大。
顾府离宫内更是十万八千里。
凭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搬到顾府。
她这分明是故意为难我。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眼神里满是惊讶。
茶水宫女春桃也跑了过来,拉着我的袖子小声说:“明玉,你快跟顾小姐求求情,这怎么可能完成?”
我没有立刻求饶,反而抬头看向顾璐璐,语气依旧平静。
“顾小姐,这些菊花是东宫的景致,按宫规,宫中物品未经太子殿下允许,不得私自带出。
奴婢只是个宫女,若擅自搬送菊花,不仅会坏了宫规,
还会连累顾小姐您‘私拿东宫之物’,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
毕竟您马上就要嫁给殿下,正是众人关注的时候。”
这话正好戳中了顾璐璐的软肋。
她最在意自己的形象。
她攥着拳头,瞪了我一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再也说不出让我搬菊花的话。
可她还不肯罢休,又指着我手腕上的粗布,故意提高声音:“你这手腕缠得严严实实,该不会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说不定你根本不是真心来东宫做事,是别有用心!”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闻言,都下意识看向我的手腕,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
我心里一紧,知道不能让她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一旦粗布被扯掉,露出疤痕,不仅仅是隐藏疤痕入宫的欺君之罪。
我的身份说不定会暴露。
就在这时,负责茶水的张公公突然上前一步,对着顾璐璐躬身道:“顾小姐,明玉姑娘的手腕是前几日帮老奴捡账本时摔破的。
那天风大,账本被吹到了假山上,明玉姑娘爬上去捡,不小心被石头划伤了,老奴还亲眼看见她去太医院拿了药呢。”
负责浆洗的李嬷嬷也跟着附和:“是啊顾小姐。
明玉姑娘的伤药还是老奴帮她晾的,她怕伤口碰水,才缠得严实些,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些话都是我之前与他们闲聊时“不经意”提起的,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帮我解围的证据。
顾璐璐看着张公公和李嬷嬷,又看了看周围人的眼神。
知道再纠缠下去也讨不到好,只能咬着牙说:“算我多管闲事!你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我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
走到没人的回廊角落,才轻轻松了口气――刚才虽然表面平静,可手心早就攥满了汗。
我知道,顾璐璐不会就这么算了,往后在东宫的日子,恐怕还会有更多麻烦等着我。
但我不能怕,为了父亲的冤屈,为了和李渊的“假面同盟”,我必须撑下去。
回到书房时,我发现书桌上多了一杯温热的茶,旁边还压着一张小纸条。
上面是李渊熟悉的字迹。
“今日之事,我已知晓。往后若她再刁难,可找刘太监帮忙,他是我母亲当年留下的人,可靠。”
我拿起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眼眶微微发热。
原来,他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我,怕我受委屈。
我把纸条揉碎,放进袖口,又重新拿起抹布,仔细擦拭着书桌。
再难的路,我也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