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谢府的管家就带着八个家丁堵在了苏府门口。
青禾从门缝里往外看,吓得脸色发白:“小姐,他们、他们拿着棍子!”
我正在给窗台上的兰草浇水,闻言手都没抖一下:“让他们进来。”
管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头,三角眼扫过院子里的樟木箱,阴阳怪气地说:“苏小姐,我家公子说了,限你三日内去给柳小姐道歉,否则……”
“否则怎样?”我放下水壶,慢悠悠地擦着手,
“退婚?”
管家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道:“公子说了,柳小姐金枝玉叶,受不得委屈!你要是不识抬举,就别怪谢家无情!”
“知道了。”
我淡淡道,“你回去告诉谢宸,三日内,我给他答复。”
管家狐疑地打量我半天,大概是觉得我今天太过平静,反而不敢多言,哼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青禾赶紧关上门,拍着胸口道:“小姐,他们太欺负人了!真要去道歉吗?”
“道歉?”我冷笑,
“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我从袖袋里掏出昨日写好的信,
“信送出去了吗?”
“送出去了,王镖头亲自去的。”青禾点头,
“只是……顾先生会帮我们吗?”
“会的。”
我望着院墙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他是个君子。”
接下来的两天,我表面上依旧照常打理家事,甚至还让青禾去街上买了些京城的特产,装作要给江南的亲戚带礼物的样子。
暗地里,镖局的人已经分批把嫁妆从后门运走,登记造册,连那匹“遗失”的流云锦也写得清清楚楚。
第三天傍晚,谢宸果然来了。
他站在院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语气冰冷,像是在审问犯人。
我正在收拾祖母留下的那套茶具,闻言抬起头,淡淡道:“我同意退婚。”
谢宸猛地愣住,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我放下手里的茶盏,一字一顿地重复,
“此婚不必结了。”
他大概是以为我在赌气,脸色更难看了:“苏婉禾,你别后悔!”
“后悔?”我笑了,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谢公子,你见过哪个赌徒,会为赢了钱后悔?”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死死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吃人。
我却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对青禾道:“把东西拿出来。”
青禾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上面放着谢府送来的所有聘礼——两匹薄如蝉翼的玄纁,一坛蜜饯,十锭银元宝,还有那本可笑的绸缎铺账册。
“聘礼如数奉还。”
我看着谢宸,语气平静无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谢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大概是没想到我真的敢退婚。
他死死盯着那个托盘,突然冷笑一声:“好!好得很!苏婉禾,你别以为离了谢家,还有人敢娶你!”
“不劳费心。”
我微微颔首,“慢走,不送。”
他大概是气疯了,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猛地回头,指着我的鼻子吼道:“你给我等着!”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我轻轻吁了口气,手心却全是汗。
青禾扶住我,声音发颤:“小姐,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嗯。”我点头,从妆匣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那支羊脂白玉簪,
“王镖头说,今晚子时,有去江南的船。”
夜色渐浓,苏府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我换上一身素色的布裙,青禾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那本《婚仪札记》。
走到后门,王镖头已经等在那里,身边站着两个精悍的镖师。
看见我们,他低声道:“小姐,船已经安排好了,顾先生的人在码头接应。”
“多谢王镖头。”我拱手道谢。
“小姐客气了。”他侧身让开,“路上小心。”
坐上镖局的马车,青禾掀开窗帘,回头望着苏府熟悉的大门,眼圈红了:“小姐,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京城的夜晚依旧繁华,只是这繁华,从来都不属于我。
我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布包,那里有祖母的玉簪,有我的决心,还有……顾远舟的承诺。
“会的。”
我轻声说,“等我们想回来的时候。”
马车驶过护城河时,我看见水面上倒映着一轮残月,冷冷清清。
我知道,从今晚起,我的人生,将彻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