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前,丈夫逼我改嫁给已逝的陆家公子,他要娶我的养妹冲喜。
爹娘在一旁帮腔,说这是给家里还冤孽。
我的好儿子也抱着我的腿,让我行善积德。
全家上下,都在逼我去死,好给我的养妹腾地方。
我笑着签了和离书。
甚至主动把辛苦打拼的商铺、药庄、田产,全部拱手送给她。
他们夸我终于“懂事”了,以为我认命了。
拿走,都拿走吧。
等我死了,等着他们的才是真正的大礼。
……
药童端来汤药时,眸子里的悲悯几乎要溢出来。
我捏着那碗黑漆漆的止痛散,混着温水咽下去,喉间泛起苦涩的回甘。
距离我油尽灯枯,离开人世,只剩两日。
穿过回廊时,药香混着蜜饯甜气飘过来。
柳如烟住的西厢暖阁里,父亲正用银签挑着梅子蜜饯喂她。
母亲坐在一旁絮絮说着家常,鬓边新簪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笑意轻轻颤动。
"吱呀"一声推开竹门,暖阁里的笑语戛然而止。
父亲捻着蜜饯的手顿在半空,母亲脸上的笑意瞬间冻成冰霜。
"装病博同情不成,又来寻如烟的晦气?"
父亲将银签重重搁在碟子里,瓷盘发出刺耳的脆响。
"沈微我告诉你,有我们在,你休想用那些阴私手段害你妹妹!"
母亲抚着柳如烟的鬓发,眼角余光扫过来时淬着冰。
"我们沈家世代行医积德,怎么养出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女儿?“
“嫉妒如烟也就罢了,竟连太医院的珍贵药材都敢抢,早知道当初生你时就该溺死在尿盆里!"
锦被遮掩的角落里,柳如烟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眼底却燃着挑衅的火。
我垂眸盯着自己鞋尖绣的纹样,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过去十八年里扎得我遍体鳞伤。
以往我定会掀翻案几,将柳如烟偷偷干的脏事全抖出来。
可此刻心口的绞痛被止痛散压下去,连争执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来得正好,我有话问你。"
父亲忽然开口,语气稍缓。
我掀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爹,巧了,女儿也有事禀报。"
"柳如烟不是想要我名下那三间绸缎铺和城南药庄吗?我给她。"
父亲捏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青瓷杯沿在掌心掐出白痕。
母亲倏地直起身,珠钗碰撞发出细碎的响:"你怎么知道......你当真愿意?"
我望着窗棂外飘落的银杏叶。
去年此时,柳如烟跪在母亲面前哭红了眼,说想学着打理生意贴补家用。
父母轮番来劝我,软的磨到半夜,硬的指着鼻子骂我不孝,我始终没松口。
那些铺子是我十五岁起跟着账房先生一笔笔算出来的。
药庄更是我顶着"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闲话,亲自去山里采了三年药才攒下的根基。
可如今,我都要死了,这些都成了身外之物。
母亲见我神色恳切,终于露出久违的温和,伸手抚了抚我鬓边碎发:"你总算懂事了。"
她腕间的银镯子擦过我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颤。
"如烟打小就比你聪慧,虽然有顽疾。“
“可算起账目来比你精细十倍,交给她打理,我们才放得下心。"
我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转让契书,递到柳如烟面前。
她接过时指尖微颤,蘸着朱砂按指印的动作却毫不迟疑。
父母看着那方鲜红的指印,忽然拉着我的手连声道:"好孩子,真是爹娘的好孩子。"
指尖传来他们掌心的温度,我忽然觉得可笑。
原来只有我把心血拱手让人时,才能换来一句"好孩子"。
若他们知晓柳如烟真正的样子,若他们知道我死后,会不会有半分悔意?
暮色漫进朱门时,我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霞光回到别院。
柴房方向飘来甜香,推开角门便见丈夫顾言蹊正系着围裙,教儿子揉面团。
蒸笼里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们的眉眼,父子俩凑在一起笑的模样,在我心里刺了一下。
许是咳得脱了力,我推门的声响轻得像风。
顾言蹊端着刚出锅的桂花糕转身时,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化开:"回来了?怎么没声息?"
我望着他手里那碟桂花糕,想起柳如烟前日说想吃城南铺子的点心。
那时顾言蹊还皱眉说女子吃多了甜食不好。
如今这糕点的模样,竟比铺子里的还要精致。
嫁入顾家三年,我竟不知他会做点心。
从前我亲手缝制的衣衫总被他嫌针脚粗劣,熬的汤药被顾遂桢皱着眉推开。
原来不是他们挑剔,只是我的心血入不了他们的眼。
换作往日,我定会掀翻灶台,质问他为何对柳如烟的喜好这般上心。
可此刻胸口的钝痛漫上来,连动怒的力气都消散了。
我绕过他们往内室走,将袖中剩下的几张地契理出来。
顾言蹊跟过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阿微,有件事......"
他挠了挠头,避开我的目光,"是关于如烟的。"
心猛地一沉,指尖捏着地契的力道陡然加重。
"她身上的病总不见好,方士说是咱家欠了冤孽要还债。”
顾言蹊的声音越来越低,"爹娘说......说让我们先和离。“
“你得嫁给城东的死掉的陆家公子还债,我和她先拜堂成亲,冲冲喜。”
“等她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