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攥着那张被退回的地契,指节泛白,转身便往回走。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
回到暖阁,她将东西狠狠砸在桌上,银链撞在青瓷瓶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沈微!竟然敢耍我!你怎么不去死!”
她喘着粗气,翻出藏在妆匣底层的油纸包,里面是沈微亲手写的转让文书,朱砂手印红得刺眼。
明明亲眼看着沈微按下指印,怎么会出岔子?
窗外传来脚步声,柳如烟慌忙将文书藏好,对着铜镜强扯出笑意。
“爹娘来了。”
沈父提着食盒进来,沈母跟在身后,眼神却没像往常那样落在她身上,反而四处张望。
“阿微呢?”
沈母放下暖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让她来给你送药,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
柳如烟心头一紧,端起桌上的参汤递过去:“许是姐姐还在生闷气吧。”
“昨日我跟她说起和言蹊的婚事,她脸色便不好看。”
她垂下眼睑,声音委屈,“许是怪我抢了姐姐的心上人。”
沈父哼了一声,将食盒里的糕点摆在桌上。
“这丫头就是被惯坏了!不过是让她把药田让出来,竟躲着不见人。”
“我去看看她是不是在房里。”沈母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柳如烟拉住。
“娘别去了,”她挤出笑容,“姐姐性子倔,等她气消了自然会来。”
“再说言蹊哥哥说了,今日要带遂桢来看我呢。”
沈母这才作罢,却没像往常那样拉着她的手说贴心话,只是淡淡道:“你身子弱,少操心这些。”
柳如烟看着他们鬓边的霜色,忽然觉得心里发慌。
往日里,爹娘见了她总要说上半个时辰的话,今日却频频看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送走沈父沈母后,柳如烟瘫坐在软榻上,冷汗浸湿了中衣。
她摸出顾言蹊送的玉牌,指尖冰凉。
“一定是沈微搞的鬼。”她咬着牙,“等我找到她,定要让她好看!”
顾府的书房里,顾言蹊正对着账本发愁。
案上堆着的药铺账目乱七八糟,墨迹晕染得看不清数字。
“阿微!”他扬声喊道,“过来看看这几笔账!”
回应他的只有穿堂风掠过窗棂的呜咽。
顾言蹊这才恍然想起,沈微已经三天没回府了。
“老爷,要去寻少夫人吗?”小厮在门外问道。
顾言蹊摆摆手:“不必,许是回沈家了。”
可话虽如此,他却不由自主地走到沈微的院落。
推开竹门,院角的梅树开得正盛,花瓣落了一地,却没人像往常那样扫去。
窗台上摆着个粗瓷瓶,里面插着几枝野菊――那是沈微最喜欢的花,说比牡丹有骨气。
如今花瓣已经枯败迤地。
顾言蹊拿起案上的账簿,上面是沈微清秀的字迹,密密麻麻记着药铺的出入。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他去年生辰时,她写的贺词:“愿君岁岁安,不负相思意。”
心口忽然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
他想起初见沈微的模样。
那年她穿着青布裙,蹲在药田边辨认草药,指尖沾着泥土,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是薄荷,能清利头目。”
她抬头时,阳光落在发梢,“公子若是头疼,可摘几片泡水喝。”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懂草药的姑娘,竟是沈府的大小姐。
而柳如烟,总是在他和沈微相处时“恰巧”出现。
她会递上刚沏好的茶,笑着说“姐姐说公子爱喝龙井”。
会拿着沈微绣了一半的荷包,柔声说“姐姐手笨,让我帮忙绣完”。
他总觉得柳如烟体贴懂事,不像沈微那般倔强。
却忘了,沈微会在他染风寒时,守在床边煎药到天明。
会在他被人诬陷时,跑遍全城找证据;会把自己辛苦赚来的药铺,分给他一半当聘礼。
“罢了,许是真生气了。”顾言蹊合上账簿,转身离开。
他想,等柳如烟的婚事办完,就去陆家接沈微回来,好好跟她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