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像漫漫长夜里的寒星,明明灭灭地悬在顾家上空。
顾言蹊把自己关在书房,案上堆满空酒坛,浓烈的酒气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抱着个素色锦盒,里面是沈微亲手绣的荷包,针脚细密,还留着淡淡的草药香。
“爹爹,你别喝了。”
顾遂桢扒着门框,小脸上满是担忧,“先生说我考了第一名,娘看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顾言蹊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想告诉孩子,娘再也看不到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深的沉默。
第四天清晨,门房匆匆跑来,递上封信函。
顾言蹊手抖得厉害,拆了三次才扯开信封。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却冰冷如霜:
"吾乃沈微生前托付之人秦月。“
“三日后巳时,请携沈、顾两家亲属至德顺堂,沈姑娘有遗愿需当众言明。"
遗愿?
顾言蹊猛地起身,酒意瞬间消散。
他踉跄着冲出书房,撞翻了门口的花架,青瓷碎片溅了一地,像沈微破碎的人生。
"备车!去沈家!"
沈府的门开着,沈母正坐在台阶上发呆,鬓边的白发比三天前又添了许多。
"岳父岳母,阿微遣人来了信。"顾言蹊把信纸递过去,指尖还在发颤。
沈母接过信纸,看了两行便捂着脸哭起来:"她到死都不肯原谅我们……"
正说着,柳如烟扶着门框走出来,脸色苍白得像纸:"爹娘,我听说……阿微姐姐她……"
沈父猛地抬头,眼神里的寒意让柳如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也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毕竟,你是她'最疼爱的妹妹'。"
德顺堂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前的石狮子在寒风里沉默伫立。
秦月坐在窗边,手里捏着枚磨损的银哨――那是沈微死前一日塞给她的。
"秦姑娘,"沈微当时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耗尽全身力气。
"我把该准备的都放在樟木箱里了,钥匙在……在张嬷嬷那里。"
她枯瘦的手指抓住秦月的衣袖,眼中闪着决绝的光:"我要让他们……都看看自己做了什么。"
樟木箱里,除了遗愿文书,还有厚厚一叠信纸,是沈微这些年的日记。
秦月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
"今日见如烟偷偷拿了爹爹的秘方,藏在她的妆匣里。她说是借去临摹,可那上面有爹爹的私印……"
墨迹被泪水晕染,模糊了后面的字迹。
窗外传来车马声,秦月合上日记,起身整理好衣襟。
门被推开时,顾言蹊扶着沈父沈母走在前面,柳如烟跟在后面,指尖紧张地绞着帕子。
"秦姑娘。"顾言蹊的声音干涩,"阿微的遗愿……"
秦月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桌前的椅子。
等众人坐定,她从抽屉里取出个锦盒。
打开时,里面的宣纸上,沈微的字迹清秀却带着力透纸背的决绝。
"沈微,闺字玉衡,年二十有一……"
秦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名下所有产业,包括城南药庄、城西绸缎铺及城东良田百亩。“
“悉数赠予义庄张嬷嬷,以报昔日养育之恩。"
柳如烟猛地站起来:"不可能!那些都是姐姐自愿给我的!"
秦月抬眼,目光冷得像冰。
"沈姑娘在遗愿中特别注明,所有转让文书均系被迫签署,已遣人向衙门禀明作废。"
她顿了顿,从锦盒里取出另一份卷宗:"这里还有些东西,或许诸位有兴趣看看。"
沈父接过卷宗,刚翻了两页,脸色便变得铁青。
里面是柳如烟与李富贵的书信,字迹娟秀的纸上,写满了贪婪与算计。
"爹爹放心,沈微的药田很快就到手了,等拿到地契,便给您送五百两银子……"
还有几张借据,借款人处赫然是柳如烟的名字,出借人却是城中有名的放印子钱的。
"这……这不可能!"柳如烟尖叫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是伪造的!你们合起伙来陷害我!"
沈母抢过卷宗,手指抖得厉害。
其中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当时永巷育儿嬷嬷写的。
"孤女柳氏心机深沉,屡偷同舍衣物变卖,屡教不改,已逐出本院。"
"怪不得……"
沈母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那年腊八,微儿见她在墙角捡碎米,还以为是可怜……"
那低垂的泪睫、泫然欲泣的神态,分明是精心雕琢的戏码。?
正是这样的伪装,骗尽沈微的身家、性命,将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