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远纵身跟着沈清欢跃下悬崖的瞬间,仿佛回到了那年的大火。
浓烟中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攥住满手灰烬。
海水刺骨,他在浪涛中疯狂搜寻,指甲被礁石划破也浑然不觉,直到摸到那抹熟悉的月白色衣角。
她被救上来时,苍白的面容像极了当年母亲下葬那日盖在棺木上的白绸。
宫里请来的太医都摇头叹息“气若游丝”“并非长久之相”。
他却固执地将她安置在主院里,每日亲手熬药,用帕子沾着温水擦拭她毫无血色的唇。
“夫人的魂魄被山鬼勾走了。”
老嬷嬷战战兢兢地说,“府里这几日邪祟得很,柔姨娘和其他姨娘都……”
“滚!”裴明远打翻药碗,盛怒着不允许下人讨论这些事。
空荡荡的府邸里,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回荡,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脸颊,喃喃道。
“清欢,你最恨我食言,这次换我等你,好不好?”
半月后的深夜,八姨娘的身影出现在烛火摇曳的廊下。
她捧着檀木箱的手在发抖,箱中散落的不仅有染血的帕子、破碎的玉簪,还有一沓泛黄的信笺。
“老爷,当年那场大火……”她声音哽咽。
“沈夫人的贴身丫鬟临终前托人送来了这些,原来裴大人与沈夫人根本没有私情。“
“是……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裴明远的瞳孔骤缩,信纸在指尖簌簌作响。
字迹娟秀的信里,沈父因为推崇新政在朝中树敌颇多,有人为了抓住把柄在朝堂上攻讦他,
使了这么下作的手段,沈父气急攻心早亡。
母亲哭诉着遭人胁迫伪造通奸现场,而父亲为了昔日同窗之谊护住沈家母女,不惜葬身火海。
那些他深信不疑的仇恨,不过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局。
“还有这个。”
八姨娘颤抖着取出个锦囊,里面是半块刻着“明”字的玉佩,与他腰间那半块严丝合缝。
“这是夫人偷偷藏的,她说等您消气了,就把定情信物拼完整……”
窗外惊雷炸响,裴明远踉跄着扶住床柱。
记忆如潮水翻涌:新婚夜她被他推倒在地,却仍固执地想要解释。
他带柔娘回府那日,她站在雨里浑身湿透,眼中却满是哀求。
还有每次强要她后,她蜷缩在床角默默流泪,第二天却依旧会为他准备醒酒汤。
“老爷,夫人早就病了。”
八姨娘泣不成声,“我在她梳妆匣里发现这个,是京城名医开的方子,上面写着……“
“写着‘心疾难愈,恐命不久矣’。”
裴明远颤抖着打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个药瓶。
瓶身标签朱砂笔写上的“安神”“解郁”的字迹刺得他眼眶生疼。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矫情、反抗,不过是一个绝望之人最后的求救。
他跌坐在床边,将她冰冷的手按在胸口。
“清欢,是我错了,错得离谱。你醒过来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好……”
泪水滴落在她手背上,晕开点点水痕,“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空荡的牢笼里,我怕黑,你知道的……”
更漏声滴答,远处传来更夫“三更天”的喊声。
裴明远忽然想起初见那日,梅树下她捧着药碗对他笑,发间别着的红梅比晚霞还要艳丽。
那时他以为,这抹亮色会照亮他余生,却不料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