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衍的手还拽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我看着他眼底的失望，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明明是他挪用了款项，明明是他纵容温若宁诋毁母亲的手艺，现在他却反过来指责我“固执”“不懂变通”。

“陆则衍，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是谁帮你从文物贩子手里抢回古稿？”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手腕上留下几道红痕。

“是谁拿出妈最珍贵的缂丝作品，帮你拉到第一笔投资？

是谁在你创业初期，陪着你吃了三个月的泡面，就为了省点钱买蚕丝？”

他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嘴硬：

“我没忘，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快，缂丝必须跟上节奏，不然迟早会被淘汰！”

“淘汰？”

我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

“你所谓的跟上节奏，就是偷母亲的纹样，挪用资助款，还要让AI替代手工？

陆则衍，你根本不是想让缂丝进步，你是想把它变成你攀附科技的垫脚石！”

我转身走向母亲常坐的缂丝凳，凳子上还放着她没织完的绢帕，上面是刚起头的缠枝莲。

我拿起绢帕，指尖拂过细腻的蚕丝，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天。

父亲意外去世，母亲带着我守着破败的工作室。

是陆则衍背着一背包的丝线找上门，他的鞋子上沾着泥，裤腿还在滴水，却笑着说：

“大小姐，我学过文物修复，能帮你们修残片。”

那天他蹲在地上，用修复针一点点挑开古稿上的断丝，眉峰上沾着灰尘，却眼里有光：

“大小姐，你看，这根丝虽然断了，但只要小心接起来，纹样还能复原。

就像咱们的工作室，只要有人守着，就不会倒。”

是他，在工作室漏水的夜晚，把我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漏下来的雨水，说：

“别怕，我在，我会修好的。”

是他，在母亲眼疾初发时，跑遍了全城的医院，找到最好的眼科医生，承诺说：

“曼卿阿姨，我一定让您重新看清丝的光泽。”

可现在，他却站在我的对立面，为了钱，为了温若宁，把我们曾经守护的一切，都踩在了脚下。

“砚辞，你性子太倔了。”

陆则衍的语气缓和了几分，像是在劝我，

“若宁的AI项目真的能帮到缂丝，她已经模拟出了好几种失传的纹样，只要我们合作，就能让更多人知道缂丝。”

“失传的纹样？”

我拿起桌上的AI纹样报告，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的纹样赫然是母亲去年才复原的《莲塘乳鸭图》。

只是线条僵硬，没有手工织就的灵动。

“陆则衍，你看清楚，这是母亲花了半年才复原的纹样，

温若宁只是用AI扫描了一下，就说是她‘模拟’出来的，这叫偷，不叫创新！”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不再掩饰眼底的不耐烦：

“苏砚辞，你别胡搅蛮缠！今天我把话放在这，设备必须放进储藏室，你要么同意，要么就等着工作室被封！”

我看着他决绝的样子，突然笑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缂丝剪刀，走到他面前的AI模拟前，剪刀尖对准模拟的《莲塘乳鸭图》，狠狠刺了下去：

“陆则衍，辜负传承的人要断了自己的手艺，这是第一刀！”

剪刀从纸张刺入，又拔出。

陆则衍被我的动作激怒了，他狠狠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后退。

“你凭什么毁了若宁的研究！”

他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眼神里满是愤怒，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守着老手艺的顽固派，没有我，你连工作室都撑不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眉峰上的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扬起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工作室里回荡：

“你要真有几分良心，就别拿母亲的手艺当你赚大钱的垫脚石。”

他被我打蒙了，愣在原地。

我趁机拽住他的衣领，一脚踢在他膝盖上，他吃痛地跪了下去，膝盖正对着母亲常坐的缂丝凳。

“要么让我刮目相看，”

我弯下腰，凑近他耳边，声音冷得像冰，

“让AI真的能接上缂丝的魂，不是偷纹样，不是骗投资，是真的能帮着手艺人织出更好的作品。”

“要么，”我看着他眼底的震惊，

“就等着被我揭穿你挪用资助款、伪造报告的那天。

到时候，你不仅会失去公司，还会成为整个丝绸行业乃至整个科技界的笑柄。”

陆则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我死死按住肩膀。

“你不敢！”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还在逞强，“你没有证据！”

“证据？”

我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照片上是温若宁用公司账户购买奢侈品的记录，

还有她伪造海外研究经历的证明，

“这些算不算？还有你挪用资助款的银行流水，我已经复印了十份，分别放在了非遗保护中心和税务局。

陆则衍，你以为我这些天，只是在跟你闹脾气吗？”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被恐惧取代。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温若宁的视频电话。

她在屏幕里哭红了眼睛，头发凌乱，看起来格外狼狈：

“则衍！你快回来！苏砚辞派人砸了我的实验室！我的数据全没了！”

陆则衍猛地推开我，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外跑，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我一眼：

“苏砚辞，你给我等着！”

工作室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和那台被撞歪的缂丝机。

我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梭子，指尖摩挲过上面的木纹。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梭子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张叔处理完伤口回来，看到我蹲在地上，急忙走过来：

“大小姐，您没事吧？陆总他……”

“张叔，”我打断他，声音带着哽咽，

“帮我把储藏室的门锁好，别让任何人进去。

还有，把母亲的古缂丝残片，都搬到我的卧室里，我亲自看着。”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和陆则衍之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不仅要守住母亲的手艺，还要守住她留下的尊严，哪怕要和全世界为敌，我也不会退让。

因为我是苏曼卿的女儿，是缂丝的传承人，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