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在靖王府最偏远的漱玉斋已经七天了。
萧衍派来的侍卫像石雕一样守在院门外,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
容嬷嬷偷偷塞给我一个还温热的馒头:“娘娘将就些,老奴在炭盆里煨过的。”
我掰开馒头,里面夹着张字条――是张文远的笔迹:“脉已平,勿忧。”
看来柳如烟的身子确实没事。
“王爷今日去了柳姨娘院里。”
容嬷嬷低声说,“带着太医署的人,说是要彻查药材来源。”
我慢条斯理地嚼着馒头。
“保和堂那边打点好了?”
“墨尘都安排妥了。”
容嬷嬷声音更轻,“只是……王爷若真查到底,怕是会牵扯出柳家。”
我轻笑:“他不会。”
萧衍比谁都清楚柳家那些勾当。
三年前他需要柳家的军粮,现在需要柳尚书在朝中的势力。
就算查出来,他也只会找个替罪羊。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容嬷嬷急忙出去查看,很快又脸色发白地回来。
“王爷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院门被踹开时,我正捧着那本《神农本草经》在读。
萧衍一身朝服未换,想必是刚从宫里回来就赶来了。
“王爷安好。”
我头也不抬,“可是来还我的青玉药盏?”
他一把抢过书砸在桌上:“保和堂的掌柜死了。”
书页哗啦散开,正好停在“马钱子”那页――柳如烟落胎药里最主要的那味药。
“真是巧。”
我拈起那片书页,“听说马钱子毒发时,人会抽搐如舞蹈――不知那掌柜死前可跳得好看?”
萧衍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是他动怒时的习惯,我太熟悉了。
“你可知保和堂是柳尚书家的产业?”
“现在知道了。”
我抬眼看他,“所以王爷是来替岳丈兴师问罪的?”
他猛地掐住我的下巴。
指甲陷进肉里,很疼,但比不上三年前喝下那碗毒药时的万分之一。
“沈青鸾,别挑战我的耐心。”
我笑了:“王爷现在才想起有耐心这东西?当年沈家满门抄斩时,您的耐心可是好得很。”
他的手指松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我听见容嬷嬷的惊呼。
转头看见柳如烟扶着丫鬟站在院门口,脸色苍白如纸。
“王爷……”
她眼泪落得恰到好处,“妾身只是想来给姐姐赔罪……”
萧衍立即松开我,快步走过去扶住她:“你怎么来了?太医说了要静养。”
我看这对鸳鸯演得情深意重。
“妾身听说王爷来了漱玉斋,怕您和姐姐起冲突……”
柳如烟靠在他怀里,目光却落在我身上,“都是妾身的错,若不是妾身不小心……”
“与你无关。”
萧衍柔声安慰,再转头看我时又恢复冰冷,“从今日起,漱玉斋用度减半。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出入。”
他扶着柳如烟转身离去。
侍卫重重关上院门,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容嬷嬷扶我坐下,用冷毛巾敷我下巴上的指痕。
“娘娘何苦激怒王爷……”
“他若真信我害人,早该一剑杀了我。”
“减半用度?正好省些粮食。”
夜深时,我听见窗棂轻响。
推开窗,墨尘像片叶子般滑进来,黑衣融在夜色里。
“保和堂掌柜是自杀。”
他单膝跪地,“但我在他鞋底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小片金箔,边缘印着柳家的徽记。
“柳尚书的人见过他。”
我捻着金箔。
这么明显的证据,萧衍不可能没发现。
“王爷什么反应?”
“把证据压下了。”
墨尘抬头看我,“娘娘,王爷他……”
“下去吧。”
我打断他,“告诉张文远,我要一味药――能让人假死三日的药。”
墨尘眼神一凛:“娘娘要做什么?”
我望向窗外。
月光照在院墙的琉璃瓦上,像结了一层霜。
“既然王爷喜欢看戏,我就陪他演一场更大的。”
次日清晨,容嬷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娘娘!柳姨娘她……她悬梁了!”
我正对镜梳妆,闻言手一顿,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死了?”
“救下来了,但太医说……”
容嬷嬷压低声音,“说是得了失心疯,一直胡言乱语。”
我捡起断簪。
锋利的断面划破指尖,血珠滴在梳妆台上,像红梅落雪。
“她说些什么?”
“一直喊‘不是我’‘别来找我’……”
容嬷嬷突然噤声。
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这次没有踹门,萧衍直接翻墙而入,长剑抵在我喉间。
“你对她做了什么?”
剑锋很冷,比我指尖的血还冷。
“王爷以为我能做什么?”
我仰头看他,“被锁在这院子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的剑尖微微颤抖:“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做贼心虚罢了。”
我轻轻推开剑锋,“王爷不如去查查,三年前给我下毒的那个厨娘,现在在哪?”
萧衍的眼神变了:“你知道了?”
“我知道很多事。”
我起身,从妆匣底层取出一封信,“比如这个――柳尚书写给保和堂掌柜的密信,叫他在我药里加东西的密信。”
他抢过信,脸色越来越白。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我轻笑,“因为张文远太医每次都会偷偷换掉我的药。”
长剑“哐当”落地。
我看着他踉跄后退,看着这个权倾朝野的靖王爷第一次露出狼狈的表情,真可笑。
“萧衍,”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你说当年保沈家会动摇国本。
那现在呢?保柳家就不动摇国本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爷!柳姨娘又发作了一―喊着要见沈娘娘!”
萧衍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容嬷嬷这才冲进来,看到地上的剑惊呼出声。
“无事。”
我捡起剑,手指拂过锋刃,“把张文远叫来。”
“娘娘要做什么?”
我望向窗外。
柳如烟的哭喊声隐约传来,“该下一剂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