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被移到了王府最僻静的听雨轩,美其名曰“静养”。
我依旧被锁在漱玉斋,但院门口的守卫却悄悄增加了。
容嬷嬷端着药碗进来时,脸色比往日更凝重:“娘娘,王爷今日又调来一队侍卫,说是要确保柳姨娘静养期间不受打扰。”
我接过药碗,浓重的苦味扑鼻而来。
这是张文远新配的药方,说是能缓解我日渐严重的咳疾。
“柳如烟那边有什么动静?”
“整日里哭哭啼啼,说是身子不适,非要王爷陪着。”
容嬷嬷压低声音,“不过老奴听说,王爷这几日都在书房歇息,并未去她院里。”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一个粗使丫鬟被侍卫拖拽着经过院门,哭喊着:“奴婢只是替姨娘送封信给尚书府……”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院墙之外。
容嬷嬷脸色发白:“这已是这个月第三个了。王爷这是要把柳姨娘完全软禁起来?”
我放下药碗。
萧衍这招可谓一石二鸟――既堵了柳家插手王府内务的路,又让柳如烟与外界断绝联系。
他终究还是起了疑心。
傍晚时分,墨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
“王爷今日召见了礼部的人。”
他低声道,
“原定下月的纳妾礼,暂时延期了。”
我捻着针线的手微微一顿。
“理由?”
“王爷说柳姨娘身子需要调养,不宜操办喜事。”
墨尘顿了顿,
“但据属下所知,是柳尚书递了话,说眼下风头正盛,不如等赏花宴的风波过去再说。”
果然如此。
柳家这是要暂避锋芒。
我继续绣着手中的帕子,上面是一株枯荷,正是那日被萧衍摔坏后又重新绣的。
“王爷可说了新的日子?”
“未曾。”
墨尘的声音更低了,
“不过王爷命人将聘礼都收进了库房,说是……等柳姨娘身子好了再议。”
这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容嬷嬷急忙出去查看,很快带着一个檀木盒子回来:“娘娘,门房说这是沈家旧仆送来的,说是先夫人的遗物。”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素白瓷坛,坛身刻着沈家族徽。
这是母亲的骨灰坛。
三年前沈家满门抄斩,我连收敛亲人遗骨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还有旧仆暗中保存。
“快去追那个送东西的人!”
我急忙吩咐容嬷嬷。
但她还没出门,就见几个婆子闯进院子,为首的正是柳如烟的奶娘。
“王妃恕罪。”
那婆子假意行礼,眼睛却盯着那骨灰坛,
“柳姨娘说近日总梦魇,请了高僧来看,说是要请一件故人之物镇宅安神。既然王妃这儿刚得了先夫人的遗物,不如……”
“放肆!”
容嬷嬷厉声呵斥,
“这是先夫人的骨灰,岂容你们玷污!”
那婆子却毫不退让:“姨娘说了,若是王妃不肯,那就请王爷来评评理。”
我冷冷地看着她们。
柳如烟这是故意要折辱我,连死人的安宁都不放过。
最终骨灰坛还是被强行带走了。
容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娘娘,就这么让她们……”
“不急。”
我望着听雨轩的方向,
“且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当夜,墨尘带来消息:柳如烟将骨灰坛供在了她自己设的小佛堂里,美其名曰“超度沈家亡魂”,实则日夜焚香诅咒。
三日后,王府突然热闹起来。
容嬷嬷打听回来,脸色古怪:“娘娘,柳姨娘今日突然说要办什么法事,请了好几个和尚进府,说是要为先夫人诵经祈福。”
我冷笑。
这哪里是祈福,分明是要当众折辱沈家。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见听雨轩方向传来诵经声,其间还夹杂着柳如烟假惺惺的哭泣。
傍晚时分,容嬷嬷实在按捺不住,悄悄潜往听雨轩想要偷回骨灰坛,却被当场擒住。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绣最后一片枯荷。
“王爷已经赶过去了。”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回报,
“柳姨娘说要按家法处置容嬷嬷……”
我放下绣绷,整了整衣襟。
“走吧。”
听雨轩里灯火通明。
容嬷嬷被按在院中,柳如烟坐在廊下抹泪:“妾身也是一片好心,想为姐姐尽孝道,谁知这老奴竟要毁先夫人的法事……”
萧衍站在一旁,面色阴沉。
见我进来,他眉头紧皱:“你来做什么?”
我径直走向佛堂。
柳如烟急忙起身阻拦:“姐姐不可!法事还没……”
我一把推开她,踹开佛堂的门。
母亲的骨灰坛被供在正中,周围点着数十盏长明灯,香烛烟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最可恨的是,坛身上竟贴满了符咒。
“疯了!”
萧衍追进来拉住我,
“这都是为了超度……”
我转身狠狠甩开他,举起骨灰坛重重摔在地上!
白瓷碎裂,骨灰扬撒,符纸在烛火中蜷曲焦黑。
满院死寂。
“沈青鸾!”
萧衍猛地抬手,一记耳光落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蔓延开来,嘴角渗出血腥味。
我擦去血迹,直视着他:“王爷可知,这些符咒写的是什么?”
我拾起一片尚未烧尽的符纸,
“这是镇魂咒,要让死者永世不得超生。”
萧衍的脸色瞬间变了。
柳如烟尖叫起来:“你胡说!这明明是往生咒……”
“那要不要请天禧寺的高僧来辨一辨?”
我冷冷道,
“还是请王爷亲自看看,这些符纸上写的是往生极乐,还是永堕地狱?”
萧衍夺过符纸细看,越看脸色越青。
他终于发现,每张符纸的角落里都藏着一个极小的柳家徽记。
“来人!”
他厉声喝道,
“送柳姨娘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柳如烟被拖走时,还在凄厉哭喊:“王爷明鉴!妾身是被人陷害的……”
夜色深沉,我扶着容嬷嬷回到漱玉斋。
墨尘早已等在暗处:“王爷下令,即日起您也被软禁在此。”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
“不过,”
墨尘递来一个小瓷瓶,
“王爷悄悄吩咐属下,将这个交给您。”
是上好的伤药。
我接过药瓶,冷笑一声。
萧衍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既要维护柳如烟,又不想与我彻底撕破脸。
容嬷嬷替我上药时,忍不住落泪:“娘娘何苦与王爷硬碰硬……”
“嬷嬷,”
我望着镜中红肿的脸颊,
“你说若是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今日这一幕,会不会后悔当年将我许给萧家?”
容嬷嬷泣不成声。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
三年前那个雨夜,萧衍也是这般打了我一耳光,说我不懂事,说沈家罪有应得。
如今这一巴掌,倒是把我彻底打醒了。
“墨尘。”
我轻声唤道。
“属下在。”
“之前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已经有些眉目了。”
墨尘低声道,
“那个给柳姨娘符咒的和尚,确实是柳尚书的人。”
“很好。”
我抚摸着脸上的伤痕,
“继续查。我要知道柳家到底在搞什么鬼。”
雨越下越大,淹没了所有的声响。
我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萧衍以为软禁就能平息一切,殊不知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柳如烟,柳尚书,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个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