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冷是意识回归的第一种感觉。
然后是颠簸,身下是柔软却不断晃动的平面,告诉我正身处行驶的马车中。
小腹处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已转为沉闷而空洞的钝痛,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毒蛇般缠绕上我的心口。
我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车壁昏暗,只有一盏固定在角落的羊角灯随着马车摇晃,投下昏黄不安的光晕。
“丹枫…”我下意识地轻唤,
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往常,她总会第一时间回应我,用温暖的手握住我的。
但这次没有。
记忆如潮水般凶猛灌入脑海:
风雪、帅帐、赵芷兰讥诮的嘴脸、士兵粗野的手臂、陆凛别开的脸…
还有丹枫凄厉的惨叫和那道刺目的血痕。
“丹枫?!”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却浑身瘫软,那阵钝痛因我的动作而骤然尖锐,令我倒抽一口冷气。
“皇姐,别动!”一个低沉而略显焦急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注意到马车另一侧坐着一个人。
他身着皇子常服,眉宇间带着疲惫与尚未消散的怒意,是我的三皇兄,楚枫。
他怎么会在这里?北疆…
“皇兄你,”剧烈的恐慌攫住了我,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
“丹枫呢?我的孩子呢?”我死死盯着他,渴望一个否定的答案。
楚枫的眼神沉痛地避开了我一瞬,又强迫自己转回来,声音干涩:“皇姐,节哀,你腹中的…没能保住。”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寂静了。
那一点点支撑着我跋涉千里、忍受严寒的微弱火光,彻底熄灭了。
我愣在那里,感觉不到泪,只觉得心口那块地方变得和北疆的冻土一样硬冷。
“那丹枫。”我几乎不敢问下去。
楚枫的拳头骤然攥紧,指节发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丹枫姑娘为护主而亡。
我们赶到时她已受了重伤,没能救回来。”
他的话隐晦而艰难,但我听懂了那未尽的惨烈。
他带来的禁军,定然是看到了那地狱般的场景。
都没了。
我视若姐妹的丹枫,我尚未成型的孩子。
就在我眼前,在我那名义上的夫君的默许下,被彻底摧毁。
冰冷的绝望之后,是焚心蚀骨的恨意,如同岩浆在我已然冰封的胸腔内翻涌,寻找着喷发的出口。
我看着楚枫,他眼中有着真切的悲痛与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皇族的、压抑的克制。
是他及时赶到,将我从那片地狱拉了回来。
“是谁…”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皇兄,是谁让你来的?”
“皇兄在京中接到北疆眼线的急报,言军营有异动恐对你不利,便立刻命我持手令率禁军赶来。”楚枫语速很快,带着后怕,
“紧赶慢赶,还是…”他顿住了,没有说下去。
是了,皇兄楚宸。
他初登帝位,根基未稳,却始终放心不下远嫁北疆的我,暗中布置了保护我的力量。
这份及时的救援,是他能为我做的极限,却也来得不够快,不足以挽救我最珍视的一切。
马车依旧在颠簸,将我带离那片浸满鲜血和背叛的土地。
但我感觉不到远离,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头里。
我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外泄的情绪都已收敛殆尽。
我望向楚枫,一字一句,清晰冰冷:
“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这不是哀求,不是哭诉,而是一个宣告。
楚枫看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个一向温婉柔顺的皇姐。
他沉默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皇兄也明白,我们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一遭。”
车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但我知道,我人生的风雪,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