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宫,像是从一个噩梦跌入另一个精心粉饰的噩梦。
我被安置在从前未出阁时的宫殿里,四周是熟悉的奢华与温暖。
却再也暖不进心里。
御医们每日恭敬地来请脉,开出无数滋补的方子。
宫女们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
所有人都认定我因悲痛欲绝,需要静养。
我接受了这一切说辞,扮演着那个失去孩子、虚弱哀伤的公主。
眼泪在需要时能适时落下,声音总是低弱无力。
皇兄楚宸来看过我几次,他眼神里有关切,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帝王的深沉。
我们心照不宣,在无人时,那层悲恸的面具才会稍稍卸下。
“身子可好些了?”
他屏退左右,坐在榻前,声音低沉。
“死不了。”我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声音平静无波,
“皇兄,北疆那边,有什么动静?”
“陆凛上了请罪折子,言辞恳切,
将事由推给士兵酒后失控,一场意外。
他已严惩了涉事兵士。”楚宸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朝中几位老将军也替他说话,言其戍边有功,当体恤一二。”
意料之中。
那个男人的虚伪和软弱,我早已看清。
他甚至不敢承认赵芷兰在那场意外中扮演的角色,或者说,他根本心知肚明,却在纵容。
“赵芷兰呢?”我问。
“仍在北疆,据说颇为得意。”皇兄的声音沉了下去,
“以为皇家选择了息事宁人。”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静的仇恨,在无声地蔓延。
“皇兄,”我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我需要人,需要绝对忠诚、且不会被侯府熟悉的面孔。”
楚宸凝视着我,仿佛在确认我眼中那冰封之下汹涌的决心。
片刻,他颔首:“朕明白了。”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劝阻。
翌日,一个身影如同墨汁滴入静水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宫殿阴影处。
他一身玄衣,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却毫无波澜,像一把淬炼过的寒刃。
“陛下旨意,玄影听候长公主殿下差遣。”
他单膝跪地,声音平稳无波,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就是皇兄最锋利的刀,暗卫统领玄影。
“起来吧。”我打量着他,
“从今日起,你和你的手下,首要之务是潜入镇北侯府。
我要那里每一双眼睛,每一对耳朵,都换成我的人。
要慢,要稳,要无声无息。”
“是。”玄影没有任何疑问,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复仇的机器,开始悄然运转。
玄影的人如同水滴渗入沙地,开始以各种身份。
新聘的仆役、送菜的小贩、甚至是被“发配”过去的低等杂役。
一点点融入侯府的日常。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而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又过了几日,在一次看似寻常的御前关怀后,我当着几位前来探视的宗室女眷的面。
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愕然的举动。
我挣扎着从病榻上起身,换上正式的宫装。
尽管脸色苍白,却强撑着露出一丝笑容,请求面见皇帝。
在御书房,我对着楚宸,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侍立的宫人听清:
“陛下,北疆之事,臣妹思前想后,恐是一场误会。
侯爷戍边劳苦,将士们性情粗犷些也是常情。
丹枫那丫头……许是确实冲撞了军规。
为了皇家颜面,也为了不让忠臣边将寒心,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深处的冰冷,语气愈发“恳切”:
“只是侯爷身边到底缺个知冷热的人照料。
臣妹听闻副将赵芷兰与侯爷并肩作战,情谊深厚,
不若陛下成全,纳她入府为妾,
一则全了侯爷身边有人照料,
二则也算臣妹一番心意,以示皇家并无芥蒂。”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我这“深明大义”到近乎荒唐的提议惊住了。
楚宸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叹息般的准奏。
“皇妹如此顾全大局,实乃皇室之幸。
便依你所奏。”
圣旨很快下达北疆。
我几乎能想象到赵芷兰接到圣旨时那扭曲的表情。
从副将到妾室,是羞辱,也是她渴望的接近。
更能想象陆凛那伪君子内心的矛盾与窃喜。
饵,已经投下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宫墙外四方的天空。
玄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身后,无声无息。
“侯府如何?”我问。
“第一批人已到位。”他回答,声音毫无起伏,
“赵芷兰已接旨,不日将入京。”
“很好。”我轻轻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