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侯府华灯初上,却照不透连日来积压的沉郁。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燃所有。
陆凛已有两日未曾出书房。
玄影回报,他焦躁易怒的程度与日俱增,汤药几乎原封不动地被撤下。
他疑心甚重,连日常饮食都开始防备。
但这并无用处,那无色无味的药粉早已通过熏香、墨锭,甚至他惯用的汗巾,丝丝缕缕渗入他的肺腑经络。
他像一头困兽,在自己的领地内焦灼地踱步。
耳边是朝堂隐约的非议,眼前是挥之不去的、赵芷兰与各色“旧部”拉扯不清的流言蜚语。
理智的堤坝,已在药力和猜忌的双重侵蚀下岌岌可危。
汀兰水榭那边,赵芷兰的日子同样难熬。
白日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那几个北疆来的“老兄弟”午后又不请自来。
打着关怀的旗号,言语间却满是猥亵的试探和“借点盘缠”的无赖行径。
她气得浑身发抖,摔了杯子厉声让他们滚。
却反被呛了几句“当了姨娘果然架子大”、“忘了当年兄弟们的好了?”。
人虽轰走了,那污言秽语却像毒虫般钻心。
她瘫坐在椅上,只觉得这华美院落比北疆的沙场更令人绝望。
陪嫁来的小丫鬟莺儿战战兢兢地递上热茶,被她一把推开:“滚!
都滚!
没一个好东西!”
她需要见到陆凛,必须见到他!
只有他能证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她猛地起身,不顾天色已晚,就要冲去前院。
莺儿吓得连忙阻拦:“姨娘,使不得!
侯爷吩咐了谁也不见,您这会子去……”
“闭嘴!”赵芷兰眼神狂乱,
“连你也要拦我?
你们是不是都巴不得我死在这里?!”
她推开莺儿,踉跄着冲出房门,几乎是不管不顾地朝着前院方向跑去。
绯色的衣裙在昏暗的廊下掠过,像一道仓皇的影。
这一切,都被隐在暗处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并迅速传递。
时机到了。
玄影如同鬼魅,出现在陆凛书房外的阴影里,对一名心腹小厮极轻地点了下头。
那小厮立刻整了整神色,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猛地推开书房门――
“侯爷!
侯爷!
不好了!”
正烦躁得几乎要砸东西的陆凛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瞪向来人:“嚎什么!”
“是赵姨娘院里…”小厮扑跪在地,声音发颤,
“方才好像有个黑影翻墙进去了!
奴才好像还听到姨娘在与人争执,声音像是以前来过的军爷,奴才不敢靠近,特来禀报侯爷!”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精准扎在陆凛那根最敏感、最紧绷的神经上。
背叛、羞辱、失控的流言、积压的怒火,所有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他甚至没有去想这话是真是假,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贱人!”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猛地抽出墙上悬挂的装饰佩剑,一脚踹开跪地的小厮,疯魔般冲了出去,直扑汀兰水榭!
药力彻底主宰了他。
视野一片血红,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轰鸣。
他一路狂奔,惊得沿途下人纷纷避让,目瞪口呆。
冲到汀兰水榭院门外,恰见那抹刺眼的绯色身影正从院内跑出,似乎正要往哪里去。
而在她身后的院墙根阴影下,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闻得陆凛的怒吼声。
极其“仓促”地翻身越墙而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衣角和沉闷的落地声。
“狗男女!”陆凛目眦欲裂,
最后一丝疑虑被眼前“铁证”碾碎。
“侯爷?”赵芷兰看到他持剑冲来,先是一愣,随即被他那疯狂的模样和满身杀气吓得魂飞魄散,
“您……”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寒光已然劈至面门!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
并非赵芷兰,而是拼死扑上来推开她的莺儿。
长剑划过莺儿的后背,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软软倒地。
温热的血溅了赵芷兰满脸,也溅了陆凛一手。
血腥味仿佛刺激了陆凛更深的兽性。
“挡我者死!”他嘶吼着,
手腕一翻,剑尖再次刺向吓傻了的赵芷兰。
赵芷兰尖叫着向后跌倒,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闻声赶来的另一名小厮和一名粗使婆子见状,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想上前阻拦或查看。
“侯爷息怒啊!”
“出人命了!”
混乱的喊声成了更强烈的刺激。
陆凛彻底失去了目标,挥剑乱砍!
那小厮被当胸刺穿,婆子被削中脖颈,哼都未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小小的院落顷刻间成了修罗屠场。
短短片刻,已是三死一重伤。
赵芷兰瘫在血泊里,望着那个她曾倾慕、依赖的男人如同地狱罗刹般挥剑杀戮。
看着平日熟悉的下人瞬间变成冰冷尸体,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身下一热,竟是失禁了。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彻底涣散。
陆凛兀自喘着粗气,持剑四顾,似乎还在寻找那个“奸夫”,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朵暗梅。
就在这时,我到了。
在一众“闻讯赶来”、吓得面无人色的仆人簇拥下,我出现在院门口。
穿着素净的衣裙,脸色苍白如雪,一只手紧紧捂着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全靠身旁的“侍女”搀扶才勉强站稳。
“天啊!”我望着眼前的惨状,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悲痛,
“侯爷!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几乎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京兆尹的人马,“恰好”巡逻附近接到“民众”惊报侯府异动,及时赶到了。
带队的总旗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倒吸一口冷气,迅速下令:
“夺下兵器!
控制所有人!”
士兵们一拥而上,轻易制住了并未反抗、只是茫然站立的陆凛,也将瘫软如泥、神志不清的赵芷兰看守起来。
火把将这片血腥屠场照得亮如白昼,每一滴血,每一具尸首都无所遁形。
我缓缓放下捂嘴的手,目光扫过陆凛呆滞的脸,赵芷兰空洞的眼,最终落在那一片刺目的猩红上。
侯府,完了。
镇北侯陆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