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又被窃窃私语重新填满。
法官重重敲下法槌,肃静再度降临。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现在不是为顾宸的崩溃分神的时候,也不是沉湎于那个阴差阳错的误认的时候。
真正的目标,在被告席上。
林梦坐在那里,脸色苍白,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她不敢看向瘫倒在地、失魂落魄的顾宸,更不敢迎上我的目光。
我稳定了一下呼吸,举起了手。
“法官大人,我请求对被告人林梦进行质询。”
得到准许后,我站起身,走向质问席。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法庭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能感觉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包括顾宸那道空洞而绝望的视线。
我在林梦面前站定,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林梦女士,”
我的声音平静得出奇,连自己都感到意外,
“请你向法庭陈述,案发当晚,你驾驶车辆时,是否饮过酒?”
林梦猛地抬头,眼神慌乱地闪烁,迅速瞥了一眼顾宸的方向,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我没有喝酒。”
“请你大声回答,确保法庭所有人都能听见。”
我加重了语气。
“没有!我没喝酒!”
她像是被针刺到,猛地拔高声音,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哭腔,
“我那几天身体一直不舒服,头晕得厉害……那天晚上突然一阵眩晕,没控制好方向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看上去楚楚可怜。
“身体不适?头晕?”
我重复着她的话,目光紧锁着她,
“既然如此,事故发生之后,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停车查看伤者,反而选择加速逃离现场?
这不是一个身体不适、突发意外的人的正常反应吧?这更像是一个清醒的人,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后,本能的选择逃避责任!”
我的质问一句紧似一句,不容她喘息。
林梦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更白,只是拼命摇头,重复着:
“我吓坏了……我当时什么都忘了……我只想离开那里……”
就在这时,她的辩护律师站了起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法官大人,我方当事人当时的精神状态确实存在异常,并非主观恶意逃逸。”
他转向我,语气带着一丝挑衅,
“我方有证据可以证明。”
他示意助手出示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某私立医院的急诊记录复印件,日期赫然是事发当晚,诊断结果写着“低血糖发作,建议休息”。
另一份,则是一份几年前的病历,诊断是“轻度焦虑状态,伴有惊恐发作倾向”。
“我方当事人长期受情绪问题困扰,案发当晚因低血糖导致身体状况不佳,精神高度紧张,
意外发生后处于极度惊恐状态,无法做出正确判断,这才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和后续的逃离行为。”
律师侃侃而谈,
“这完全是一场因突发身体状况和精神障碍导致的意外,并非主观故意的交通肇事,更与所谓的‘酒驾’无关!”
我看着那两份薄薄的纸,尤其是那份时间点巧合得过分的“低血糖”急诊记录,胃里一阵翻涌。
这显然是顾宸早就准备好的后手,为了替林梦脱罪,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立刻转向法官:
“法官大人,我对这两份证据的真实性和关联性表示质疑!尤其是这份急诊记录,时间点过于巧合,
且低血糖并不能直接导致驾驶失控和逃逸行为!我要求对这份病历的真实性进行鉴定,并申请传唤开具证明的医生出庭作证!”
法官沉吟了片刻:
“质疑有效。对证据真实性的核查,将在后续程序中进行。”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知道,这只是程序上的胜利。
对方既然敢拿出来,想必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份病历很可能经得起查验,至少短时间内无法证伪。
而事发当晚没有目击者能直接证明林梦酒驾,警方也错过了第一时间对她进行酒精检测的机会。
关键的证据链,断了。
律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接下来的庭审走向,不可避免地滑向了民事赔偿责任的争论。
律师极力强调这只是一场意外,试图将责任最小化,
并再次拿出那份早已拟好的、曾被顾宸逼我签字的所谓“谅解及赔偿协议”说事,声称家属曾有意向接受和解。
我看着对方律师一张一合的嘴,又看向被告席上那个仿佛受尽委屈、不停拭泪的林梦,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法律讲求证据。
在铁证出现之前,似乎很难让该受惩罚的人得到应有的制裁。
我没有再看顾宸,也没有再看林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