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自首的消息，我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警方通报写得冷静克制，只说他主动投案，供述了教唆林梦伪造病历、剪辑监控、散布谣言等全部事实。

报道里没提天台上的事，只简单带过一句“林某意外坠楼，经抢救无效死亡”。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字，心里没什么波澜。

该有的愤怒和痛苦，好像早已在之前那些撕心裂肺的纠缠里耗尽了。

现在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法院的最终判决下来得很快。

由于两名主要当事人均已死亡，刑事案件终止审理。

但警方发布了详细的调查通报，附上了恢复的完整监控录像，以及找到的新证人证言――便利店店员证实林梦事发当晚确实买过酒，路边摊贩也看到她在车里和顾宸拉扯。

通报最后用加粗的字体重申：顾X雄先生系正常过马路时被超速车辆撞击身亡，不存在任何“碰瓷”行为。特此澄清，以正视听。

顾伯伯的清白，总算以这种官方的方式，被讨了回来。

我把手机屏幕按灭，没再看底下那些唏嘘或咒骂的评论。

人都没了，这些来得太迟的正名，除了让活着的人求得一点心安，其实意义不大。

我开始着手处理后面的事。

卖掉了城里那套装满不堪回忆的大房子，还有那辆顾宸曾经替我选的车。

手续办得很快，我没犹豫，也没觉得不舍。

拿到钱的那天，我没有选择留在本地。

这里承载了太多东西，每一次呼吸都让人觉得沉闷。

我需要一个彻底的新开始，念念也是。

我们最终去了云南的一个小村庄。

这里阳光很足，天空是一种澄澈的蓝，节奏慢得让人心慌，却也让人安心。

我用剩下的钱承包了一片地，试着种辣椒。

没什么经验，就一点点学，从选苗到除虫，亲力亲为。

日子很累，手上很快磨出了新茧，但心里却一天比一天踏实。

念念适应得比我快。

她上了村里的幼儿园，很快学会了带着口音的方言，有了新的小伙伴，小脸晒得黑红，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

有时候傍晚，我和她坐在田埂上，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她会突然小声说：

“妈妈，我现在想起来爷爷，这里不会那么难受了。”

她用手指戳戳自己的心口。

我搂紧她，闻着她头发上阳光和青草的味道，嗯了一声。

疼痛不会完全消失，但它会慢慢变得不再尖锐，最终成为生命的一部分背景，提醒我们曾经失去，也提醒我们更要好好活着。

我爸我妈偶尔会打视频过来，看着我们在屏幕这头晒黑的脸和身后绿油油的田地，总是笑。

他们说等这边事情彻底处理完，老房子租出去，就过来长住，帮我带念念，顺便帮我种辣椒。

日子像溪水一样，朝着一个新的方向，平静地流淌下去。

那天下午，我收到一个厚厚的快递。

拆开，里面是来自顾宸律所的文件。

助理附了张字条，说整理遗物时发现的，觉得应该交给我。

是几本厚厚的相册。

我翻开，最前面是我和顾宸刚结婚时的照片。

那时他看我的眼神里还有光，我会靠在他肩上笑得毫无阴霾。

再往后，有了念念，他笨拙地抱着那个皱巴巴的小婴儿，表情是初为人父的惊喜和紧张。

我一页页翻过去，像是快速重温了一遍那段早已死去的光阴。

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封简短的信。

「清宁，我知道你没原谅我，我也不配。这些东西，或许你也不想留着了，烧掉或者扔掉，随你处理。

只是念念长大后，如果问起，或许可以让她知道，她的爸爸，并非生来就是一副魔鬼心肠。我也曾真心爱过你们。对不起。」

字迹有些抖，和他以往签文件时那种力透纸背的自信截然不同。

我拿着那封信，在院子里坐了很久。

夕阳把远处的辣椒地照得一片暖融融的金黄。

念念在屋里跟着我爸妈学唱童谣，咯咯的笑声清脆地传出来。

最后，我把相册和信收进一个纸箱，用胶带封好，放在了储藏室的最里面。

不刻意遗忘，但也不必日日重温。

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又扛起锄头下了地。

新一茬的辣椒苗长势很好，绿得生机勃勃。

我蹲下身，手指拂过湿润的泥土和嫩绿的叶片。

生活在这里，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