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瓶碎裂的声音很刺耳。
楚洵的脸色瞬间铁青。
“你找死!”
他抬手似乎想打我,但最终没落下,可能我还有价值。
苏婉儿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无比疲惫,连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五年前,也是这么一个冷天。
我灵根孱弱,在外门受尽欺辱,快要冻死在练功场角落。
是他,大师兄楚洵,那时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他路过,停下脚步。他给了我半块下品灵石,灵力微弱,却足够暖和我冻僵的手。
他还说了一句:“坚持下去。”
就为那一点几乎不存在的温暖,我赔上了五年,赔上了所有。
真可笑。
“滚出去!”
楚洵指着破碎的洞门,语气厌恶至极,“别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方!”
我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看着他们。
苏婉儿拉扯他的衣袖,声音娇怯:“师兄,别生气……温师姐或许只是一时想不开……”
楚洵冷哼一声,搂住她安抚:“婉儿,你就是太善良。跟这种自甘堕落的人有什么好说。”
他拥着苏婉儿走向内室,不再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亟待清扫的垃圾。
我拖着身子,挪到洞府外间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蜷缩起来。
血慢慢止住了,但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
更痛的是脑子里反复回放的画面。
他推我出去的样子,他谄媚推销我的样子,他和苏婉儿纠缠的样子,他逼我喝药的样子。
恨意像藤蔓一样勒紧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
夜深了。
里间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我鬼使神差地屏住呼吸,一点点挪过去,贴在冰冷的石壁上。
是楚洵和苏婉儿。
“师兄……”
苏婉儿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你今日真要把人家吓坏了……那绝育散……”
楚洵低笑:“乖,骗她的。不下点猛药,她怎么会死心?”
我指甲抠进了石壁缝隙里。
“可是……她若真不肯去禁地怎么办?师尊那边的仪式……”
苏婉儿语气担忧。
“她会的。”
楚洵的声音笃定,带着算计,“她那种人,给点希望就能自己往里跳。”
“三日后借师尊陨落之机举行继承大典,还需要她的炉鼎灵体助我彻底接管宗门气运。等她没了利用价值……”
后面的话模糊下去,或许是变成了耳语,或许是我听不清了。
但足够了。
原来如此。
从头到尾,都是算计。
那半块灵石,那点温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引我上钩的饵。
我慢慢滑坐在地上,手脚冰凉。
心里却烧着一把火,把最后一点残存的幻想烧得干干净净。
天亮时,我站了起来。
身上的伤还在痛,但脑子异常清醒。
我走到内室门口。楚洵刚起身,苏婉儿正替他整理衣襟。
看到我,两人动作都是一顿,眼神里带着警惕和厌恶。
我垂下眼,声音嘶哑,却努力显得平静:“我想通了。”
楚洵挑眉,没说话。
我继续道:“我去禁地。为师尊守灵,完成仪式。”
楚洵盯着我,似乎在判断真假。
片刻,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施舍的满意:“早该如此。识时务最好。”
他假意叹了口气:“晗儿,你也别怪我。都是为了宗门未来。你放心,日后我绝不会亏待你。”
我低着头,嗯了一声。
苏婉儿柔声道:“师姐能想开就好。”
我没看她。
楚洵似乎彻底放心了,语气轻快了些:“既然如此,我便让人送你过去。师尊那边……需要提前准备。”
他叫来两个他的心腹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两人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古怪的怜悯,很快又掩饰下去。
“走吧,温师姐。”其中一人对我说道。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住了五年的洞府,看了一眼楚洵和苏婉儿。
楚洵已经转身去拿他的佩剑,苏婉儿依偎在他身边。
他们没再看我。
我转身,跟着那两名弟子走出去,一步步走向宗门禁地的方向。
越走越偏僻,灵气都变得阴冷起来。
最终,我们停在一处笼罩在灰雾中的山谷入口。
这里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灵堂,挂着白幡,气氛死寂。
一个穿着执事服饰、面色僵硬的老者等在那里。
他接过弟子递上的令牌,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打量了我一下,眼神空洞:“跟我来。”
我跟着他走进山谷深处。
里面更冷,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香烛和药草混合的味道。
正中摆着一副冰玉棺椁,旁边插着一柄古朴的黑色长剑。
“先与尊者的佩剑行拜堂礼。”老者机械地指示。
我照做了。
动作麻木。
然后,他引我走到旁边一间昏暗的内室。
里面只有一张石床,床上盖着一大片白布,底下明显是个人形。
“请新娘行合卺礼,与尊者同寝一夜,明日再来收尸。”
老者的声音平板无波,说完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我和那具“尸身”。
阴冷的气息钻进我的骨头缝。我站了很久,才慢慢挪到石床边。
楚洵拿我当祭品,换取他的平步青云。
我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那冰冷刺骨的白布一角。
好,很好。
我猛地掀开了白布。
下面露出一张脸。苍白,却俊美得惊人,剑眉薄唇,即使闭着眼也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正是师尊云轩。
我盯着这张毫无生气的脸,心底的恨意和绝望再上一层楼。
我低声对着这具“尸身”说,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楚洵拿我当祭品,我要借你尸身,断他仙路!”
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但我记得某些邪异仪式的传言,据说与强大死者结契,可咒杀生人。
我咬破手指,凭着模糊的记忆,颤抖着想去碰触他的眉心,想要画下一个血咒。
指尖触及他皮肤的瞬间。
我猛地顿住。
不对。
这皮肤……是温的。
我吓得几乎跳起来,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就在这时,那双理应永远闭合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漆黑如墨,锐利如剑,直直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