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谢浮光那位位居朔漠东宫的嫡兄,因忌惮谢浮光借与我“和亲”之势不断坐大,行动变得愈发狠厉急迫。
深秋的风已带上了朔漠特有的肃杀寒意。
这日深夜,急促尖锐的号角声骤然划破白城的寂静。
随即便是如同闷雷般滚动的战鼓声,一声紧过一声,震得人心头发慌!
我猛地从榻上坐起,披衣推门而出。
院外已是火把通明,人影惶惶,脚步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军官的怒吼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
一名亲兵疾奔而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夫人!不好了!朔漠太子……太子他反了!亲率五万大军,已到城外二十里!说是……说是要清君侧,诛佞臣!”
佞臣?
指的恐怕就是谢浮光,还有我这个引来祸端的“大胤妖女”。
我心头一沉,快步走向府门。
街道上已是乱成一团。
百姓惊慌失措,士兵们匆忙奔向城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
登上城墙,寒风凛冽如刀。
谢浮光早已站在城头,玄色大氅在风中猎作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其格等一众将领围在他身边,气氛凝重得几乎凝固。
“殿下,守军满打满算不足三万!其中还有不少是那些墙头草贵族的旧部,万一临阵倒戈……”
其格的声音因焦急而嘶哑。
“主力部队被太子的人刻意调牵制在边境,短时间内绝对回不来!”
另一将领绝望道,“白城……守不住的!”
谢浮光紧抿着唇,目光死死盯着远方地平线上那隐约可见的、连绵不绝的火把长龙。
那是五万大军营寨的灯火,如同嗜血的兽瞳,贪婪地窥伺着白城。
一旦白城失守,我和谢浮光绝无生路,所有谋划、所有隐忍、所有仇恨,都将在此刻化为齑粉!
就在这时,谢浮光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扫过一众惶惶不安的将领,最后,竟定格在我身上。
“顾弦月!”他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城内兵马,暂由你调度!在我率主力回援之前,白城绝不能破!”
一瞬间,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震惊地投向我,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本能的不信任。
让一个大胤女人、一个初来乍到的和亲公主临危掌兵?殿下疯了不成?!
我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资格退缩。
这是绝境,也是他给予的、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和信任。
我一步上前,迎上所有质疑的目光,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好!”
我无视那些惊疑不定的视线,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语速快而清晰:
“哈鲁将军,带你的人,立刻控制城内所有贵族府邸,尤其是那些与太子有旧的!许进不许出!有异动者,就地格杀!”
“巴特尔,选一百敢死精锐,备足火种,随时待命!”
“其余所有守军,按原建制编组,各司其职!怯战退缩、动摇军心者,斩!临阵倒戈者,诛全族!”
我的命令一条接一条,精准地落到具体的人头和事务上,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和清晰的思路,竟暂时压住了现场的慌乱。
谢浮光深深看了我一眼,只吐出一个字:“准!”
将领们这才轰然应诺,迅速散开执行。
谢浮光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一队亲兵,疾驰下城,他必须尽快突破封锁,去调回被牵制的主力。
我留在城头,寒风吹得衣袂翻飞。
城外,叛军的号角再次响起,黑压压的军队开始如同潮水般向城墙涌来!
“弩箭准备!仰射三轮!压制敌军前锋!”
“滚木�石,听我号令再放!”
“火油队就位!”
我的声音冷静地回荡在城头,一道道指令发出。
箭矢如蝗虫般扑向城下,滚木�石带着巨大的轰鸣砸落,惨叫声和喊杀声瞬间响彻天地。
叛军的攻势极为凶猛,如同惊涛骇浪,不断冲击着城墙。
守军伤亡开始增加,那些原本就不稳的贵族旧部开始出现骚动和怯战。
“其格!带督战队上去!后退者,杀!”
“哈鲁!报告城内情况!”
我的喉咙早已沙哑,手臂因不断挥动令旗而酸麻,但精神却高度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守军疲惫不堪,防线岌岌可危之际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上城头,声音带着狂喜,
“殿下!殿下回来了!主力部队回来了!正在攻击叛军后翼!”
城头上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一支生力军如同利刃般狠狠楔入叛军混乱的后阵!
“开城门!”我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所有能动的,随我出城接应!内外夹击!”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我率先提剑冲了出去!身后是同样杀红了眼的守军。
腹背受敌的叛军瞬间大乱,溃不成军。
日落时分,战事终告平息。
朔漠太子被生擒,其党羽或死或降。白城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谢浮光一步步走上城楼,来到我身边。
他的战甲上也满是血痕,眼神却异常明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顾弦月,”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分量,
“从今日起,白城兵符,予你一半。此城安危,与你共担。”
他没有说谢字,但这承诺,比任何感谢都更重。
我缓缓呼出一口带着血腥气的浊气,没有回应,只是极目望向远方。
经此一役,我在朔漠终于真正立足。
但我知道,京中的敌人,绝不会坐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