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死寂无声,浓重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
龙椅之上,皇帝的尸体歪斜着,心口的血洞仍在汩汩渗出暗红的液体。
台阶下,裴钰无头的尸身匍匐在地,那颗曾经尊贵的头颅滚落一旁。
面目扭曲,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我站在御阶之巅,长剑拄地,剑身血珠滑落,在冰冷金砖上溅开细小的、粘稠的暗花。
殿外,零星的厮杀声正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联军士兵控制各处的脚步声和号令声,沉重而有序。
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仓促开始。
沉重的殿门外传来脚步声,铠甲摩擦,铿锵有力。
谢浮光带着其格等几名心腹将领大步走入。
他玄甲染血,目光扫过殿内情形,在龙椅和太子头颅上略一停留,眼中并无多少波澜,最终落在我身上。
“皇宫已基本控制,负隅顽抗者皆已肃清。”
他的声音打破死寂,带着战后特有的沙哑疲惫,却依旧冷静,
“京城各处城门、府库、官署皆在掌握。负隅顽抗者皆已肃清。”
我缓缓直起身,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铁锈味的空气。
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空茫大仇得报,血债血偿,然后呢?
“有劳殿下。”我的声音同样沙哑。
谢浮光走到我身侧,与我并肩望向那至高无上的、此刻却被鲜血玷污的龙椅。
语气平淡却切中要害:“国不可一日无主。旧朝已覆,接下来,你待如何?”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惶急的脚步声。
以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臣为首,一群在刚才的混乱中不知躲在哪里。
此刻却又匆忙现身的文武官员,战战兢兢地涌入大殿。
他们看到殿内情形,无不面色惨白,腿软欲跪。
目光在我、谢浮光以及那两具尸体间惊恐逡巡,最终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沉寂片刻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抖着上前一步,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国……国不可一日无君!逆……先帝与太子已伏诛,还请……”
“还请乐平公主顺应天命,早登大宝,以安天下民心!”
他身后,稀稀拉拉跪倒一片,多是些急于在新主面前表忠心的官员。
另一派官员则面露迟疑,一位相对耿直的御史忍不住开口,虽也跪着,语气却带着挣扎:
“公主殿下手刃昏君奸佞,为天下除此大害,臣等感佩!”
“不若从宗室中择一贤明幼主,由公主殿下与诸位大臣共同辅政,方为稳妥之道……”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支持与反对之声细微地交锋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谢浮光并未看向那些官员,他的声音低沉,只有我二人能清晰听见:
“你若想坐上去,朔漠的铁骑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大胤与朔漠的盟约,可以重新以最牢固的方式缔结。”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却也意味着我将彻底依靠他的武力。
并将这个刚刚经历剧痛的国家与朔漠深度绑定。
我沉默着,目光再次掠过那冰冷的龙椅。前世冷宫的绝望,今生步步为营的算计,血与火铺就的道路……
这一切,难道只是为了坐上另一张孤家寡人的位置,去面对无休止的权术倾轧和天下士人“牝鸡司晨”的攻讦?
不。
我要的不是那张椅子本身。
我要的是无人再能掌控我的命运,我要的是彻底洗净我顾氏门楣的冤屈。
我要的是这天下再无人敢轻辱镇北侯府之名!
我缓缓转身,面向殿内所有惶惑不安的官员。
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我顾弦月,浴血搏杀,为的是洗刷沉冤,告慰忠魂,护我家人周全,而非为觊觎帝位。”
众人愕然抬头。
我继续道:
“女主称帝,非我所愿,亦非国朝之福,徒引纷争。宗室子弟朱由,年方六岁,性情淳厚,可立为新帝。”
底下响起一片松气声和细微的议论声。
“然!”我声音陡然转厉,压过所有杂音,
“新帝年幼,需人辅政。我顾弦月,以镇北侯嫡女、护国有功之名。”
“自今日起,领摄政长公主之位,总揽朝政,直至新帝成年!”
话语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摄政长公主!
虽无皇帝之名,却掌皇帝之实权!
殿内寂静一瞬,随即,以那老臣为首,众官员纷纷叩首,声音比之前整齐洪亮了无数倍:
“臣等谨遵摄政长公主殿下令旨!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浮光在一旁看着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光芒,似是欣赏,又似是某种了然。
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仿佛早已料到我的选择。
大势已定。
我一步步走下御阶,靴底踏过粘稠的血泊,走出太和殿沉重的大门。
殿外,阳光刺破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阴霾,洒满染血的汉白玉广场。
远处天空,有一行惊鸿掠过,舒展自在,飞向无垠天际。
我不再是冷宫里含恨而终的幽魂,不再是宫宴上撕婚书搏生路的孤女。
也不再是朔漠边境借力挣扎的棋子。
仇雠已灭,沉冤得雪。
我是顾弦月。
是执棋者。
“复仇系统任务终结。”
脑中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随即如同潮水般褪去,消失无踪。
我微微眯起眼,望向那片广阔的天空。
我的时代,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