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寒与绝望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贺玉霜挂在宫墙上，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要冻僵了。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她闭着眼，试图屏蔽外界的一切，但那呼啸的风声，士兵偶尔的低语，以及内心深处对兄长命运的恐惧，像无数根细针，不断刺穿着她近乎麻木的神经。

她甚至开始有些荒谬地期盼，期盼那个实习系统突然又抽风，弹出个什么“系统故障补偿大礼包”，或者干脆来个“管理局紧急召回通知”。但脑海里一片死寂，那个不靠谱的系统仿佛也跟她一样，在极寒中陷入了休眠。

就在这种死寂的等待中，一种异样的声音，由远及近，穿透了风雪的呼啸，隐隐传来。

是马蹄声。

开始还很微弱，像是错觉。但很快，那声音变得清晰、急促，如同擂鼓，重重地敲在贺玉霜的心口上。

不……不要是他……千万不要……

她猛地睁开眼，原本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拼命扭动僵硬的脖子，朝着宫门外的长街尽头望去——

灰蒙蒙的天地间，一骑快马，正撕开风雪，朝着宫门疾驰而来！马背上那人，身形挺拔如松，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使他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裳，贺玉霜也能一眼认出——

是贺建安！

他真的来了！明知道是陷阱，明知道是死路，他还是来了！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

“嗬……嗬……”贺玉霜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她想大喊，想尖叫，想让他快走，离这里越远越好！可她的嗓子早已在之前的呼喊和寒冷中彻底毁了，此刻只能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绝望的气音。

马速极快，转眼间已冲至宫门下。贺建安猛地勒住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被挂在城墙垛口上、那个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身影。

那是他的妹妹，贺玉霜。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妹。记忆中那个明艳骄傲、带着几分娇憨的少女，此刻却像一件破旧的物品般被悬挂在高墙之上，发髻散乱，衣衫褴褛，脸上布满污渍和冻疮，额头一片红肿，甚至隐隐渗着血丝。

贺建安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赤红一片！额头上青筋暴起，握着缰绳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咯咯作响。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撕心裂肺的心痛，瞬间淹没了他！

“霜儿——！”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

这一声吼，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震得城墙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

贺玉霜看着兄长那双赤红的、充满了震惊、心痛和狂暴杀意的眼睛，心脏像是被无数把刀子同时剐蹭。她想摇头，想用眼神告诉他快跑，可她的脖子被绳索勒着，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她只能拼命地眨着眼睛，希望他能读懂其中的警告。

然而，此时的贺建安，已经被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刺激得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看到妹妹那明显是磕头造成的额头伤，看到她被捆缚得几乎变形的姿势，看到她那绝望而焦急的眼神……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

“岑卿月——！你给我滚出来！”贺建安猛地跳下马，不顾一切地冲向宫门，却被守门的士兵用长枪死死拦住。他像一头被困的雄狮，疯狂地撞击着士兵组成的枪阵，嘶声怒吼：“放开我妹妹！有什么事冲我来！岑卿月！你这毒妇！有本事出来见我！”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宫门前炸响，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

贺玉霜在墙上，听着兄长那一声声饱含痛苦和愤怒的吼声，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她张大了嘴，用尽胸腔里最后一丝气息，想要发出声音，哪怕只是一个“跑”字，可最终出口的，只有微弱得如同蚊蚋的、带着血沫的“嗬嗬”声。

完了。

警告不了了。

他听不见，也看不懂。

他只会以为，她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是在向他求救。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贺玉霜淹没。她看着底下那个如同困兽般挣扎咆哮的兄长，看着他因为愤怒和心痛而扭曲的面容，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

这就是原著里，贺玉霜经历过的瞬间。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最后的希望，因为自己而踏入必死的陷阱，而自己，却连一句警告都无法发出。

原来，所谓的“重生前的绝望”，是这样的滋味。

不是简单的肉体痛苦，不是单纯的屈辱，而是这种……连挣扎和呐喊都被剥夺的、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

她在脑海里，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甚至带着点诡异冷静的语气，对那个一直装死的系统说：

“我懂了。”

“我们根本就不是来修正什么剧情的，对吧？”

“我们是来亲身体验的。体验原著女主贺玉霜，为什么会怨气冲天，为什么会需要‘重生’这么逆天的外挂。”

“管理局是觉得纸上谈兵不够深刻，所以派我们这些实习生来实地感受一下，什么叫‘绝境’，什么叫‘刻骨铭心的仇恨’，对吧？”

系统：【……】

一片沉默，连电流杂音都没有了，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或者干脆拔了网线。

贺玉霜也不需要它回答。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底下，贺建安见冲击宫门无果，反而被士兵用枪杆逼退了几步。他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墙上方，嘶吼道：“叫岑卿月出来！我要见她！让她放了我妹妹！有什么条件，冲我贺建安来！”

城墙上的士兵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探出头，冷冰冰地喊道：“贺将军，贵妃娘娘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识相的，赶紧束手就擒！”

“不见到岑卿月！不见到我妹妹平安下来！我贺建安绝不离开！”贺建安斩钉截铁，他猛地拔出腰间一把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短刀——这大概是他逃亡途中唯一的防身武器了——指向宫门，“告诉岑卿月，我贺建安就在这里！用我的命，换我妹妹的命！她若还是个女人，就出来说话！”

他用最激烈的言语，试图激将，试图为妹妹争取一线生机。可他不知道，他每多留一刻，死亡就更近一步。

贺玉霜看着兄长那近乎自毁般的举动，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消失了。

她不再试图发出声音，不再试图用眼神警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这个在原著中，为了救妹妹而惨死在乱箭之下的哥哥。

看着这个在重生文里，成为女主复仇最大动力和遗憾的哥哥。

内心那片因为极度崩溃而产生的麻木冰原，开始悄然发生变化。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正在冰原之下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