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断电话那头还在持续输出的背景音,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压不住的、诡异的得意,“相什么亲啊。”
“不相亲你想干嘛?上天啊?!我告诉你叶晚凝,我学长条件真不错,虽然人是古板了点,但绝对靠谱,比沈司珩那个渣……”
“我结婚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是真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叶晚凝甚至怀疑信号是不是断了,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通话计时还在跳。
“……什么?”
过了足足有十秒,简明月的声音飘了过来,轻得像羽毛,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你刚说什么?我好像出现幻听了……你说你干嘛了?”
“我、结、婚、了。”
叶晚凝一字一顿,说完还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感觉自己这经历简直能上社会新闻头版。
“就刚才,新鲜出炉,红本本还热乎着呢。”
“结……和谁?!顾清辞?!不可能!他前面还发信息问我是不是搞错时间了……”
简明月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混乱。
“你什么时候跟他勾搭上的?不对,你连他面都没见过!”
“谁说是顾清辞了?”
叶晚凝换了个姿势,蹲得腿有点麻,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花坛边缘的水泥台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裙子传上来。
“不是顾清辞还能是谁?!叶晚凝你别告诉我你随便抓了个路人甲就去领证了?!你疯了吗!是不是沈司珩那个王八蛋刺激得你神志不清了?你在哪儿?立刻!马上!给我发定位!”
“真不是路人甲……”
叶晚凝挠了挠鼻尖,看着结婚证上那个名字——祈砚。
这名字还挺好听,就是人……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轮廓挺深邃,皮肤挺白,咳嗽起来的样子有点弱不禁风,但抱她的时候……力气好像又不小。
她甩甩头,把某些限制级画面暂时屏蔽。
“哎呀,反正……流程走完了,合法夫妻,受法律保护。”
“保护你个鬼!证呢?给我看!我现在就要看!拍照!立刻!马上!”
简明月的声音已经接近尖叫鸡。
叶晚凝被她吼得脑仁疼,妥协道:“行行行,给你看,等着。”
她打开相机,对着结婚证上的双人照咔嚓了一张。照片上,她头发还有点乱,眼睛因为宿醉有点肿,笑得有点傻乎乎。
旁边的男人倒是收拾得一丝不苟,西装笔挺,脸色是那种缺乏血色的白皙,五官在小小的照片里依然能看出优越的轮廓,薄唇抿着,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好像有点深,看着她这边。
她手指一点,把照片发了过去。
手机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这次寂静的时间更长。
长到叶晚凝以为简明月是不是震惊过度晕过去了,正想开口问问,电话那头猛地爆发出一种介于倒抽冷气和破音之间的诡异声响:
“我……操!!!!!!!”
“这他妈是谁啊啊啊啊啊啊!!!!!!”
“叶晚凝你告诉我这男的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长得……长得倒是挺他妈眼熟……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跟一个陌生人领证了?!你连人家底细都不知道!你完了叶晚凝!你被人骗婚了!卖去山里挖煤怎么办!!!”
叶晚凝把手机拿得远远的,都能想象出简明月此刻抓狂跳脚的样子。她等那边的音浪稍微平息,才慢吞吞地开口,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骗就骗了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值得骗的。”
她顿了顿,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昨晚的酒劲还没完全过去,现在胃里空得发慌。
“明月,”她声音突然带上了点可怜巴巴的虚弱,“我在民政局门口,蹲得腿都麻了,太阳晒得我头晕……你快来接我。”
她吸了吸鼻子,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记得带份煎饼果子,加两个蛋,不要香菜,多放辣。”
说完,也不等那边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清静了。
叶晚凝把手机揣回兜里,仰头看着蓝汪汪的天。
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形状有点像昨晚酒店套房里的羽毛枕头。
她叹了口气,把脸埋进膝盖里。
真行。
闪婚。
对象是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
名字叫祈砚。
长得……确实挺绝。
身体好像风一吹就倒。现在人已经在飞往瑞士的飞机上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摸了下口袋,摸出那个早上从酒店自助餐台顺手牵羊的、现在已经凉透了的包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干巴巴的,有点噎人。
联姻工具人罢了。她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对自己说。谁嫁不是嫁。至少这个……皮相顶好。看着不亏。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越来越烈。叶晚凝觉得自己快要被晒成咸鱼干了,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昨晚的一些碎片——冰凉的门板,灼热的呼吸,雪松混着苦艾的味道,还有那双在黑暗里深不见底的眼睛……
“吱嘎——!”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猛地把她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一辆底盘高得离谱、改装得花里胡哨的亮黄色越野车,以一个近乎蛮横的姿态,猛地刹停在她面前的马路边,轮胎差点碾上人行道。
车门“嘭”地被推开,一条踩着限量版球鞋的长腿迈了下来。
简明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显然是刚起床没打理过的粉色短发,脸上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身上穿着印着巨大卡通图案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她一把摘掉墨镜,露出一双画着浓重烟熏妆却因震惊而圆睁的眼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瘫在花坛边、形象全无的叶晚凝。
“你……”简明月伸出的手指都在抖,指着叶晚凝,又指了指她手里捏着的那个红本本,最后目光落在她嘴角可能残留的包子馅上,“你……真行!”
叶晚凝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朝她伸出手:“煎饼果子……”
简明月深吸一口气,看上去很想先把叶晚凝揍一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转身,粗暴地拉开越野车副驾的门,从里面捞出一个印着煎饼果子摊logo的塑料袋,看也没看,直接“砸”进了叶晚凝怀里。
“吃!吃死你算了!”简明月咬牙切齿,一屁股在她旁边坐下,完全不顾及自己那身昂贵的行头会不会沾上灰尘,“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从头招来!这男的!到底是谁?!你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为什么我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还有昨晚!你消失一晚上是不是就跟他在一起?!”
叶晚凝被煎饼果子砸得胸口一闷,但也顾不上了。她迫不及待地撕开塑料袋,煎饼果子的香气混着酱料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空虚的胃发出一阵欢呼。她大口咬了下去,烫得直抽气,含含糊糊地说:“……唔……慢点问……让我先补充点能量……”
简明月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气得翻了个白眼,但也只好抱着胳膊,耐着性子等。只是那眼神,像是要在叶晚凝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叶晚凝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干掉了大半个煎饼果子,感觉活过来一点了,才舔了舔嘴角的酱汁,慢悠悠地开口。
“其实吧……就是个意外。”
“说重点!”简明月没好气。
“重点就是……”
叶晚凝挠了挠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化过程,“昨晚拍卖会酒宴,我喝多了,不小心撞到他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起去酒店探讨了一下人生哲学。”
简明月的嘴巴张成了O型。
叶晚凝继续:“然后早上醒来,我觉得吧,毕竟把人睡了,得负责。就问他要不要扯个证。”
简明月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更圆了。
“然后……他就答应了。”
叶晚凝摊摊手,一脸“我也很无奈但事实就是这样”的表情,“然后我们就来这儿了。然后他给了我一张门卡,说他要去瑞士出差。然后他就走了。然后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她说完,又低头啃了一口煎饼果子。
简明月彻底石化了。
她消化了足足一分钟,才猛地抓住叶晚凝的肩膀摇晃:“叶晚凝!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酒后乱性!一夜情!然后闪婚?!这他妈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吗?!你连他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都不知道!你就敢嫁?!”
“我知道名字啊。”
叶晚凝被她晃得头晕,挣扎着说,“祈什么来着。挺好听的。”
“好听顶个屁用!”
简明月快崩溃了,“等等……祈……这个姓怎么有点耳熟……”
她皱着眉头,努力在记忆库里搜索。
叶晚凝没理会她的沉思,解决了最后一口煎饼果子,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把塑料袋团吧团吧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
“走吧,简大小姐,”
她伸手去拉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简明月,“别蹲这儿了,再蹲下去环卫阿姨要来收管理费了。”
简明月被她拉起来,眼神还是直的,嘴里喃喃道。
“祈……不会是那个祈家吧……不可能啊……没听说祈家有这么一号年轻人……而且我小舅他……”
“你小舅怎么了?”
叶晚凝随口问了一句,拉着她往那辆扎眼的越野车走。
“没……没什么。”
简明月猛地回过神,甩了甩头,把那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她小舅,那个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传言身体差得要常年在国外疗养、她听见声音都发怵的男人?跟叶晚凝闪婚?这比火星撞地球的概率还低!
她看着叶晚凝一脸无所谓地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甚至还熟练地调整了一下座椅角度,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叶晚凝!”简明月钻进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手都用上了狠劲,“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必须给我把这个男人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叶晚凝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车内空调的凉风。宿醉和刚才的暴晒让她疲惫不堪。
“查什么查……”
她声音懒洋洋的,“反正证都领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简明月被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噎得说不出话,猛地把墨镜戴回去,一脚油门,越野车发出一声咆哮,窜了出去。
车子汇入车流,叶晚凝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了包里那张冰凉的门卡。
浅月湾1号。
她真的,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
和一个只记得皮肤很白、咳嗽起来有点脆弱、但力气不小的陌生男人。
她拿出手机,点开刚才发给简明月的那张结婚证照片,放大,仔细看着那个叫祈砚的男人。
照片像素不算很高,但他五官的锐利感依然透屏而出。
鼻梁很高,唇形薄而分明,下颌线清晰利落。
眼睛是内双,眼皮褶皱很浅,有一颗淡色的痣,眼尾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好像没什么温度,但又莫名让人觉得专注。
她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脸。
“祈砚……”
她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行吧。她心想。工具人就工具人。
至少这款工具人,颜值和气质都在她的审美点上蹦迪。
至于以后……
以后再说吧。
她打了个哈欠,在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和简明月持续不断的、关于“调查背景”、“风险评估”、“婚前协议”的唠叨声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清冽的,带着点苦艾味的雪松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