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是简明月的消息还在不屈不挠地跳动,充满了对那个“祈家”未尽的惊疑。叶晚凝瞥了一眼,没心思回复。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祈砚低哑的、带着气音和微弱笑意的声音,还有他话里那个抱着他脖子絮叨了半小时的、丢死人的自己。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去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脸颊的热度。目光扫过那台复古红色的咖啡机,还有酒柜里几瓶她偏好的小甜水,心里那点被妥帖照顾的暖意,和那种被无声窥探的不适感再次交织在一起。
这个人……太复杂了。
正盯着酒杯出神,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伴随着那个无比熟悉的、冷硬的雪山头像在屏幕中央跳动。
视频通话请求。
叶晚凝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差点晃出来。她定了定神,看着屏幕上那个执拗跳动的头像,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两秒,才像是下定决心般按了下去。
屏幕亮起。
依旧是那片刺目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墙壁,光线充足得近乎冷冽。
祈砚的脸出现在画面里。他似乎比前几天更清瘦了些,下颌线显得越发利落。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连唇色都很淡。他靠在看起来仍是医院专用的白色枕头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领口松垮,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和一小片苍白的胸膛。
他微微侧着头,眼睫低垂,似乎在看着屏幕外的某处,呼吸显得有些绵长,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
叶晚凝到嘴边的、想要先发制人质问他“窃听”她梦想之家罪行的话,在看到他那副明显病弱的模样时,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她抿了抿唇,注意到他背景里那些若隐若现的、冰冷的医疗设备轮廓,还有他手背上贴着的、固定留置针的白色胶布。
“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还好吗?”
屏幕那端,祈砚像是才注意到通话已经连接,他缓缓抬起眼睫,目光聚焦到镜头这边。那双深潭似的眸子带着点倦意,但在看到她的瞬间,似乎有极细微的光亮掠过。
“还好。”他开口,声音比语音里更沙哑一些,说完便忍不住偏过头,压抑地低咳了两声,眉心微蹙,苍白的脸颊因这咳嗽泛起一点不正常的薄红。
叶晚凝的心跟着那咳嗽声揪了一下。她看着他病恹恹靠在床头的样子,再对比脑子里某个夜晚某些零碎的、关于力量感和强势掠夺的画面,一种强烈的割裂感让她脱口而出:
“看着可不像还好……”她小声嘀咕,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他病号服领口下瞟。之前没太注意,这会儿仔细看,那松垮布料下隐约勾勒出的肩颈和胸膛轮廓,似乎……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单薄病弱?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那点别扭又冒了出来,酒精作用下丢失的记忆碎片开始攻击她。她舔了舔突然有点发干的嘴唇,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挑衅和探究,声音压低了些,几乎像是耳语,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了过去:
“那晚在酒店……拆床的劲儿呢?”
话一出口,叶晚凝就后悔了。脸颊“轰”的一下彻底烧透,连耳根都烫得惊人。要命!她怎么就把心里那点黄色废料给说出来了!
视频那头,祈砚显然也听到了。
他低咳的声音顿住,抬起眼看向镜头。那双因为病意而显得有些湿润朦胧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像,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转。他苍白的唇角,极轻微、极缓慢地勾了一下,形成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慢条斯理地,轻轻扯了扯自己病号服的领口。
这个动作被他做得自然而然,仿佛只是因为咳嗽后气息不顺想要松快些。但随着他的动作,领口敞开的范围更大了一些,那片苍白的肌肤暴露得更多,隐约可见其下紧实、并不孱弱的胸肌线条,甚至能看到一小道模糊的、隐藏在衣料阴影下的旧伤疤痕迹。
然后,他将那只贴着白色胶布、固定着留置针的手,缓缓举到镜头前。
手背皮肤白皙,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那枚埋在血管里的针头和周围的胶布显得格外刺眼。
他看着她,眼神虚弱又带着点无奈的坦诚,声音低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在你身边……会好一点。”
他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又轻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商量,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祈求意味?
“我这边……马上就好了。”
“很快就回来陪你,好吗?”
叶晚凝的呼吸窒住了。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举着输液的手,脸色苍白、眼神却深邃专注望着她的男人,看着他领口下那若隐若现的、与病弱外表截然相反的坚实线条,再听着他这句几乎是明示的“在你身边会好”……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窘、心虚、还有一丝莫名被取悦的热浪,猛地冲上了她的天灵盖!
这谁顶得住啊?!
病弱是真病弱,撩人也是真撩人!这反差!这直球!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病气的反撩。
“我……你……”她张了张嘴,舌头像打了结。
眼看着屏幕那端,祈砚因为她的语塞,那苍白的唇角似乎有加深笑意的趋势,叶晚凝脑子一抽,想也没想,猛地伸手捂住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然后,她对着大概是他耳朵的方向,语速飞快、声音飘忽地喊了一句:“啊?什么?喂?听不见了啊……好像网络卡了!先挂了啊!”
说完,根本不等那边有任何反应,食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戳上了屏幕那个鲜红色的挂断键!
“嘟——”
视频通话被强制切断的提示音响起。
世界终于清静了。
叶晚凝保持着捂住摄像头的姿势,僵在原地好几秒,才像脱力一般,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从她汗湿的手中滑落,屏幕朝下,扣在微水泥地面上。
她抬起双手,用力捂住自己滚烫得快要熟透的脸颊,指尖都在发颤。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那句低哑的“很快回来陪你”,眼前还晃动着他举着输液针的手和病号服领口下的风景……
“要死了……”她把脸埋进膝盖,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带着颤音的哀鸣。
浅月湾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空旷温暖的空间里徒劳地撞击着。
窗外,夜色渐深,湖对岸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无声地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兵荒马乱的空间。
而她那个名义上的、病弱的、似乎藏着无数秘密的丈夫,此刻正隔着半个地球,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刚刚,被她以一种极其蹩脚的借口,狼狈地挂断了视频。
叶晚凝把发顶在膝盖上蹭了蹭,露出一只烧得通红的耳朵。
完了。
她好像……有点招架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