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寒寂崖,阴风似乎比之前更刺骨了些。
我靠坐在岩石后,摸出那枚冰凉的黑色玉简。
《寂灭问道章》。
残卷。
神识沉入,内容确实残缺得厉害,许多地方语焉不详。
行功路线也透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那股沉寂、枯槁的意蕴,与我此刻的心境竟有几分契合。
我尝试按照开篇记载的方式,引动体内那丝微薄的灵力。
剧痛。
经脉像是被钝刀刮过。
封印在阻碍,功法本身也带着强烈的破坏性。
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但必须练。
七天,我只有七天。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不眠不休。
忍受着阴风蚀骨,对抗着功法反噬,一点点磨炼那丝微弱的力量。
系统界面始终安静,那几条气运线依旧闪烁,叶枝媚那边似乎更加明亮了些。
入门庆典的日子,到了。
执法弟子再次前来,解开了部分封印。
他打量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没想到我真敢去。
“走吧。”
宗门广场,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新入门的弟子穿着崭新的服饰,脸上带着憧憬与激动。
各方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高台之上,掌门、各峰长老赫然在列。
清瑾真人坐在掌门下首,面容平静,看不出情绪。
我被带到广场中央,站在那里,接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
好奇,鄙夷,幸灾乐祸……。
叶枝媚很快就来了。
她穿着月白色的亲传弟子裙裳,身姿窈窕,面容精致,眼角微微泛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弱和委屈。
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不少弟子眼中流露出倾慕与保护欲。
她走到我对面,隔着一丈距离停下,轻声开口,声音带着颤意:
“虞师姐……你,你为何非要如此?
过去的事,从心早已不愿计较……”
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广场:
“叶师妹,既然对质,就说清楚。
三个月前,雾隐谷采集任务,你失足跌落陷阱,为何一口咬定是我推你?”
叶枝媚眼圈更红了,泫然欲泣:“当时……当时只有师姐你在附近……
我,我摔下去时,回头看到了你的衣角……”
“衣角?”我冷笑,“我当时身着灰衣,而你指认的,是蓝衣。
此事,当时同在谷外、负责清点药材的陈师弟可以作证。”
我目光扫向人群边缘一个低着头的外门弟子。
那弟子身体一颤,在众人注视下,硬着头皮道:“……是,是的。
当时虞师姐确实穿的是灰色弟子服。”
人群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叶枝媚脸色微变,但立刻泪珠滚落:“许是……许是我记错了……当时太过害怕……”
“记错了?”我步步紧逼,“那上次炼丹房,你炼制的‘清心丹’莫名失效,丹炉炸裂,你指控我暗中掉换药材。
可当日值守丹房的执事记录显示,我从未靠近过你所在的丹室。”
又一条指控被推翻。
台下议论声大了起来。
叶枝媚身体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气的。
她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厉色。
紧接着,我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奇异的能量波动骤然加强。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精神魅惑力场扩散。】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响起。
刹那间,台下那些原本有些动摇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和厌恶起来。
“虞皎!你休要狡辩!”
“从心师姐如此善良,怎会诬陷你!”
“定是你这恶毒女人用了什么手段!”
斥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我。
我看到连接在叶枝媚身上的那根线剧烈闪烁,将大量的“业债”源源不断地导向我。
系统界面,一个代表业债的数值飞速飙升,瞬间突破了某个临界点。
就是现在!
我非但没有抵抗那汹涌而来的恶意,反而依照《寂灭问道章》中记载的一种偏门法诀。
配合系统的引导,将周身汇聚的庞大“业债”强行拘束、压缩。
经脉如同被撕裂,痛楚远超阴风蚀骨。
但我眼神冰冷,双手在袖中快速结出一个简单的手印。
一枚无形无质,完全由浑浊业债凝聚而成的“真言符”,在我指尖瞬间成型。
去!
我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
那枚无形的符箓穿透空间,直接没入叶枝媚的眉心!
叶枝媚正全力催动她的“万人迷系统”,脸上带着悲愤和恰到好处的坚强,准备再次引导舆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离。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她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那种娇柔的语调,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平板和得意:
“哼,虞皎那个蠢货……
那次在雾隐谷,当然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不过擦破点皮,就能让她百口莫辩……
还有炼丹房,丹药是我自己动了手脚,炸了丹炉嫁祸给她。
谁让她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那些师兄师弟也是傻,随便哭一哭,装装可怜,就什么都信了,抢着替我出头……”
她语速很快,脸上表情变幻,时而得意,时而怨毒。
将如何设计陷害,如何假装善良骗取同情,一桩桩,一件件,当众说了出来。
虽然仅仅三息之后,她猛地一个激灵,眼神恢复清明。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已经晚了。
整个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到了。
清清楚楚。
下一刻,哗然之声冲天而起!
震惊,愤怒,被欺骗的羞恼……
各种目光如同利箭,射向呆立当场的叶枝媚。
我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感觉周身压力一轻。
那根连接着叶枝媚的气运线,明显黯淡了许多。
系统提示:
【成功触发主动反噬,叶枝媚气运-15,光环强度减弱,宿主修为小幅提升。】
一丝精纯的灵力自发在干涸的经脉中生成,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我没再看面无人色的叶枝媚一眼,转身,分开人群,朝着广场外走去。
身后是巨大的喧嚣和叶枝媚尖锐的哭喊:“不是的!
不是我说的!
是虞皎!
是她用了妖法!”
高台之上,清瑾真人缓缓站起,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将所有骚动压下。
他目光威严地扫过下方,最终落在叶枝媚身上。
声音冰冷:“叶枝媚,品行不端,构陷同门。
即日起,禁足思过崖,没有本座命令,不得外出!”
他一句话,彻底定性。
我脚步未停,径直离开。
能感觉到,一道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背上,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赞许,以及更深的复杂。
心底却掀起了波澜。
禁足思过崖?
这惩罚,听起来不重。
思过崖环境远比寒寂崖好,只是限制自由。
但……对象是叶枝媚。
前世,清瑾对叶枝媚几乎是毫无原则的偏袒。
哪怕证据隐约指向她,他也总能找到理由为她开脱,最多不过不痛不痒地训诫几句。
像今天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坐实她的罪名。
并施以惩罚,哪怕是看似不重的禁足,也绝无可能。
为什么?
他明明可以像前世一样,将一切模糊处理,各打五十大板。
或者干脆将我的反击定义为“狡诈”、“妖法”,继续维护叶枝媚。
可他偏偏没有。
他当众承认了叶枝媚的过错。
他亲手,撕下了他曾经无比维护的那张伪善面具。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