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深苑回来，我脚下发虚，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历砚时那句“三书六礼，迎你入府”反复在耳边回响。

成了，第一步竟然真的成了！

没过两日，靖国公府果然派人送来了几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为首的管事妈妈穿着体面，说话带着笑，对我却恭敬得很：“叶小姐，这是世子爷吩咐送来的。

一些衣料首饰，给您日常把玩。”

箱子一打开，满室生辉。

流光溢彩的云锦苏缎，成套的赤金红宝石头面，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还有各式精巧的珠花……

这些东西，别说用，我见都很少见。

方恬和赵璇闻讯跑来，看得眼睛都直了。

“天爷！这……这云锦一年才得几匹吧？宫里娘娘才用得上！”方恬拿起一匹霞光色的料子，爱不释手。

赵璇也拿起一支金镶玉的步摇，细细看着，语气复杂：“书禾，世子爷对你……真是上心。”

我压下心头的得意，故意用平淡的语气说：

“他说……禀明父母后，便来提亲。”

方恬惊呼一声，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真的？书禾，你要嫁进靖国公府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目光扫过那些耀眼的珠宝。

这只是开始。

“把这些都收进我房里。”

我吩咐丫鬟，特意挑了几样最扎眼的，一支赤金点翠大凤钗，一对沉甸甸的嵌宝金镯子，直接戴在了身上。

走到院中，果然看见苏怜儿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低着头，手里拿着绣绷，像是在做针线。

阳光照着她半旧的浅绿裙子，显得有几分单薄。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抬手理了理鬓角，那支金灿灿的凤钗和腕上的宝镯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苏怜儿抬起头，目光触及我身上的首饰，瞳孔微微一缩，捏着绣花针的手指收紧了些。

“怜儿表妹还在做绣活呢？”我语气轻飘飘的，

“真是辛苦。不过也是，多攒些嫁妆总是好的，毕竟……将来如何，还说不准呢。”

她脸色白了白，低下头，声音细弱：“不辛苦……多谢姐姐关心。”

我往前又踱了一步，腕上的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起来，姐姐我倒是快要定亲了。”

我看着她骤然抬起的脸，和她眼中来不及掩饰的震惊与一丝慌乱，心中冷笑，继续道，

“是靖国公府的历世子。他说了，不日便来提亲。”

苏怜儿手里的绣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微微起伏，盯着我。

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种近乎尖锐的东西。

“历世子……提亲？”

她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不敢置信，“姐姐……你与他……何时……”

“这就无需表妹操心了。”

我打断她，欣赏着她失态的样子。

“总之，这靖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是我的了。

表妹日后若还想依附我们叶家，说话做事，可得更仔细些才是。”

苏怜儿的身子晃了一下，她扶住旁边的廊柱，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看着我，眼神里那点柔弱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讥诮和一种被触犯的愤怒。

“叶书禾！”

她不再叫姐姐，声音拔高，带着刺，“你得意什么？

不过是用些不知廉耻的手段攀上了高枝！

你以为世子爷真的看得上你这种人？你……”

“我这种人？”

我上前一步，逼近她，几乎贴着她的脸，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我再不堪，也比你强！至少我干干净净，不会像某些人，不知在哪弄丢了守宫砂，说不定……

连肚子里都揣上了不知来历的野种！”

“你胡说！”

苏怜儿尖声叫道，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下意识地就想往小腹上护，又猛地停住，浑身发抖。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冷冷地看着她，

“我劝你，安分些。

否则，我不介意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苏怜儿是个什么货色！”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她压抑的、破碎的哭声。

方恬和赵璇站在不远处，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脸色都有些发白。

赵璇想上前去劝苏怜儿，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们走。”

我率先走出院子，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而更加沉重。

苏怜儿的反应，几乎坐实了我的猜测。

她真的怀孕了。

历砚时的种。

苏怜儿当天下午就收拾了个小包袱，红着眼睛，说是母亲身子不适，要回家去住几天。

我爹娘只当她是被我气走的，说了我几句，也没多拦。

她这一走，倒是清净。

又过了几日，我正在房里看着丫鬟登记历砚时送来的那些东西，门外传来小丫鬟急促的声音：

“小姐，小姐！不好了！怜儿小姐……怜儿小姐她娘找上门来了，在夫人房里哭闹呢！”

我眉头一皱，放下账本，快步走向正院。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妇人尖利的哭嚎声：“……我可怜的女儿啊！

好好的清白名声，就这么被作践了啊！你们叶家必须给个说法！”

我掀帘进去，只见我娘一脸为难地坐在上首。

一个穿着褐色布裙、头发有些散乱的妇人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正是苏怜儿的母亲，苏王氏。

苏怜儿则跪在一旁，低着头，肩膀耸动，默默垂泪。

“怎么回事？”我冷声问道。

苏王氏一见我，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就是你！叶书禾！你这个黑心肝的！

你欺负我女儿孤苦无依，污蔑她的清白！你说！你凭什么说她……

说她有了身孕！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我就撞死在这里！”

我娘赶紧拉住她：“苏家嫂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污蔑？”我走到苏怜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怜儿，你自己说，我有没有污蔑你？”

苏怜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咬着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书禾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我……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姐姐争什么，可姐姐也不能凭空捏造这等污秽之事，毁我名节啊……”

“名节？”我嗤笑一声，

“你的名节，早在你偷偷摸摸爬上世子床榻的时候，就没有了！”

“你胡说！”苏王氏尖叫着又要扑过来，被我娘死死拦住。

苏怜儿浑身剧震，脸色更白，却仍强撑着辩解：“我没有……姐姐，你为何要如此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我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你敢不敢现在就去请个大夫来，当着大家的面，给你诊诊脉？

看看你到底还是不是完璧之身，看看你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货！”

苏怜儿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眼神慌乱地闪烁，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苏王氏也愣了一下，随即更加大声地哭喊起来：“诊脉？凭什么诊脉！

我女儿清清白白，凭什么受这种羞辱！你们叶家就是瞧不起我们孤儿寡母……”

“够了！”一直沉默的我娘猛地一拍桌子，脸色铁青。

她看了看哭闹的苏王氏，又看了看一脸倔强的我。

最后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苏怜儿身上，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苏家嫂子，”我娘在廊下站定，看着我，眉头紧锁，

“你实话告诉娘，怜儿她……你真的有把握？”

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十有八九。”

我娘叹了口气，脸上是深深的无奈和一丝厌恶：“若真是如此……这孩子，留不得。我们叶家丢不起这个人。”

“娘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娘揉了揉眉心，

“她娘那个样子……罢了，我先让人送她们回去。

这件事，你别再插手了，自有我和你爹料理。”

我知道，我娘所谓的“料理”，无非是威逼利诱，让苏怜儿悄悄把孩子打掉。

我看着正厅的方向，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打掉？

那太便宜她了。

只要苏怜儿活着，只要她知道真相，她就永远是个威胁。

历砚时现在是被我蒙蔽，可以后呢？万一他哪天知道了……

不行。

苏怜儿，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孽种，必须彻底消失。

我回到自己院子，看着窗外沉下来的天色，眼神一点点变冷。

得想个办法。

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